偃魁叹了口气,“看来你自己都不知道。”
封华踌躇了一下,有些迟疑地问:“会不会是因为我昨天曾经饮下过毒酒?”
偃魁摇摇头,“不会,你昨天中的只是迷药,早就散了。”
难道是因为……她一下惊醒过来,一霎时,脑中浮现出一个严厉的人影。
但她不敢在偃魁面前露出马脚,于是只好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故意把话题扯到别处:“说起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我会醒在林子里。”
偃魁言简意赅地将昨日之事串联了一遍。
昨日他本在林中休憩,突然听到岸边有动静,暗中出来探查,竟然见到春魁——也就是那名长相妖艳的女子正在大开杀戒,意图摄走那些鬼卒的命火。混乱之中,是他用偃术操纵封华的身体,才让她勉强逃过一劫,又把她带入山林中,以为这样就能躲过春魁的毒手,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她找着了。
末了,他还不忘提醒她一句:“你以后离那个鬼族小姐远一点。她一发现事情有变,立马命令手下全力阻挡,然后独自一人跳进了三途河里。”
封华苦笑了一下,相当着力地说:“怪不得不见她的尸体呢。这三途河只会吞食人族的亡魂,对鬼族而言,不过就是一条又臭又吵的河流而已。她这一跳,大概心有把握,一定会逃过一劫,可怜这些鬼族,竟全成了她的挡箭牌。”
偃魁点了点头。
封华看向了他,都休息这么久了,他的脸色依然苍白难看。因为想起他那天夜里才受重伤,再加上今日的大战,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连忙问:“上次打伤你的人便是春魁?”
“是。”
“那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偃魁没有回答。
封华心里已有数。
的确,受了那么沉重的伤势,不花上三四个月根本就好不了,还得时时提心吊胆的应对春魁来袭,内外加击,他这伤只怕不花上半年是不会痊愈的。
封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金创药,我下次——”
不料却是被他失笑着打断:“我是魔界之人,与你的那些朋友可谓死敌,你若帮我,势必也会受到牵连,我想我俩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妙。”
封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夜你说你‘吃人’,是真的吗?”
偃魁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可你不过只是个孩子而已。”封华吃惊地问。
偃魁抬头望天,冷笑着道:“若按魔界的历法算,我已经三千岁了。”
封华一时大感愕然。
偃魁目光斜向一边,态度明显消沉颓丧起来,“六十年前,我偷炼了一种无上邪功,没想到一时不慎,竟然走火入魔,不但功力大损,还退回元婴之期,这些年好不容易才补回一些功力,可惜个子却怎么也长不起来了。”
封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眼睛愣愣的,半天光站着不动。
过后,又满脸狐疑地问:“你们为何非要摄人命火?难道是为了提升功力?”
偃魁解释说:“因为冥界乃是至阴之地,若未死之躯进入这里,体内阳气便会迅速流失,轻则损伤体脉,重则直接丧命,所以,为了接续体内的阳气,我们只能不停地摄食命火。”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离开这里不就没事了吗?”
“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事情能比命更重要?”
偃魁苦笑一抹,“你还小,有些事情和你说不明白。也最好,你永远都不用明白。”
封华抓了抓脸,有点摸不着头脑。
偃魁接着说:“知道我是魔族,怕了吗?”
封华摇摇头,“你要是想吃我的话,我早就没了,还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儿吗?”
偃魁微微一笑,“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封华奇怪地反问道:“我们什么时候不是朋友了?”
“很好,我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我叫舍离,你叫什么?”
“封华。”
“你走吧。”偃魁从地上站起,目光悠然地望着火红的东方,“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我结交的事。”接着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点点头,竟有些开心地说道:“蛮好,你浑身是伤,大家就不会怀疑你了。”
“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封华下意识地在袖里翻了翻,可惜并未找出半块枇杷糖来。
“不知道,有缘再见了。”
-
偃魁两脚一蹬,飞快地从她面前消失。
她疲软的倚在某块石头上憩了半刻有余,心里萦萦绕绕的全是甫经历的这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太突然又太不真实又太无常了。
原本的朋友,一夜之间变为敌人。
原本的敌人,又一夜之间变为朋友。
世事本来多纷扰啊。
正想着这些时,遥遥的,她好像听见有人正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颤巍巍的站起来,居然看见一大队鬼族人马从那片洒满烟火的城池方向奔驰而来。
打头的,是四支马蹄快到几乎离地飞起的白瑞,紧接着便是严繁雨……以及严诗从!
“封姑娘!”
“封姑娘!”
三途河边不断回响着她的名字。
-
白瑞看见她后,直接弃马飞来,清风将他一袭衣裳向外卷动,灼灼姿态,比一朵盛放的辛夷花还要高雅美好。
封华一看到他,心里突然安定许多。
“你没事就好。”奇怪明明奔驰了一路,此刻白瑞居然还能气不喘神不恍的,真是神了。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借力使力,正好一头栽倒在他雪白的怀里。并不是故作柔弱,她确实有些体力不济了,或许这个举动在严诗从的眼中又会镀上截然不同的意味吧?
当真如此,她倒是乐意至极啊。
白瑞并没推开她,直戳骨心地说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冰冷,但依着他俩此前的交情,她明白他这话绝不是在咒她,绝不是。
“遗憾哪?”她故意打趣。
白瑞一下把她身子扶正,极认真的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很高兴你还活着。”
一向冷傲自大的人,此刻竟然鲜见地流露出几丝慌张,使得封华暗暗纳罕起来。
“我本来该死的,可惜福大命大,被一个鬼卒的尸体给压住了,反倒躲得严严实实的。”
“封姑娘。”此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