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她好像飞起来了。
后土庙被她远远地踩在了脚下,并且越变越小。
呼吸还是那样难受,腹内似有一团无情的烈火正在燃烧,炙烤着五脏六腑,同时烧得她脑袋生疼。
事到如今,她的眼里便只剩下一人,一个让她只剩下杀意的人。
理智还很稀薄,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心里知道那个人一直在逃,没命地逃,而她一直在追,拼命地追。
他们似乎还曾短暂的交过手。
又好像她根本就没触碰过他。
她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后来,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挡住她的去路,她控制不住体内的狂性,抬手便冲那人狠狠推出一掌,接着便见一道火焰自她掌心射去,直直攻向对方,再然后,便是一阵极其惨烈的哀嚎。
这道突然冲出的人影,以及这一声刺耳的尖叫,像一串鞭炮轰然在她内心响炸。
她突然又能听到心房处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了。
紧接着,后背涌入一道狂霸的掌劲,一下逼入她的丹田之中。
她回过了头,清晰无比的感应到自丹田那来传出一丝丝冰凉的感觉,这一丝冰凉很快便随着周身血脉的运转,镇住了她陡然暴发的狂性,她的身体开始缓缓降温。理智也一点一点的恢复了,呼吸也一点一点的回来了,她的眼睛已酸痛难忍,狠一闭上,再一睁开,四下的景象又一寸一寸的恢复了。
努力定定神,才发觉脚下四方早已淹入一片盛大的火海,而不远处,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上,一双眼睛正冷冷瞪视着她。
倏然,眼前一暗,她彻底晕了过去。
-
一股特别的霉味冲入鼻中。
醒来时一看,四下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她又被人五花大绑,背靠着洞壁而坐。
不远处,几块大石头上支放着一个丹炉,丹炉下方不停燃烧的火焰不光给这片山洞带来了温暖,同时也是惟一照明的东西。
封华的眼睛又干又涩又痛,那些跳跃的火光正像一根根细刺,不停扎进她的眼中,她眨了好大一会儿,才总算适应过来。
再睁眼时,丹炉后面多了一个人。
正是夜行衣。
他负手而立,正冰冷无声地瞪视着她。
这眼神使她感觉到身后一片汗毛悚立,一大股凉意自脚心钻入,冷得她不禁浑身一颤。
干站了许久以后,他终于发话:“你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吗?”
封华被她这么一句,脑袋又隐隐痛了起来,回想了很久,也只能回忆起一些零零星星的片段:“我看见……一团火……还有……一个人……”她毫无逻辑的磕磕绊绊地说道:“还有……我的,回春!回春!”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让自己发狂的理由——回春死了!
“回春!啊——啊——”小小的山洞无法漫开她痛苦凄厉的悲叫,于是一声一声的回音如同一种吊诡的循环,一直响了好大会儿,才总算完全消散。
对方又寂静了好大一会儿不说话。
“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放火烧了后土庙一事?”
“什么?”封华终于平静了一点,不无吃惊地看着他,“我?怎么、怎么会呢?”
夜行衣摇摇头,声音低沉而平缓地问:“你当真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着三昧血?”
封华迟疑了一下,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在这个令人发指的恶仇面前,她居然选择了毫无保留:“我知道,可那和我放火烧庙有什么关系?”
夜行衣低了一下脸,将目光转移到了火上,静了一会儿,对她说道:“你身上流着火族的血脉。”
“火族?”
“一种上古的神祗,如今几乎已经灭绝了,这世上能使出三昧真火的不在少数,但天生拥有三昧血的却凋零无几。”
“原来如此……”封华暗自嘀咕:“可我娘亲只是个普通人,难不成是我那从未谋过面的父亲?”转而又回想起方才在意识发狂时,聚集在眼睛四周的那种异样感觉,于是略作沉吟,不自信地问道:“方才我的眼睛是不是看起来有些……有些奇怪?”
夜行衣用一种凉薄的声音回答她道:“四目重瞳。”
当真如此!
夜行衣的回答虽是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却又不算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她的心一下纠结起来,心里既惊又怕,总觉得自己从这一刻起,便彻彻底底地成了个大怪物。
一个天生长着四个瞳仁的怪物!
甚比额间的胎记更叫她觉得恶心不已。
“那为何我平时——”
她正要问下去,他却很没好气地打断了她:“够了,我抓你回来,可不是为了回答你问题的。”
也是。
封华的心一瞬便冷了下去。
她又盯着夜行衣看了一会儿,炉光在他俩人之间闪耀个不停,跳跃在她的眼里,同时也跳跃在他的眼里。
她呆了一会儿,再后,又问:“那是为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略一低头,看向了丹炉。
封华苦苦一笑,“总不会是为了炼丹吧?”
孰料,他竟然缓缓地点了两下头。
封华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你不知道吗?三昧血对魔族可是有克制之效的!”
他飞快一下转过身去,开始背对着她,很没好气地说道:“正因如此,我才需要取你的血。”
明知有克制之效,却仍然需要她的血?这叫什么道理?
封华不解,也无处解,因为很快,夜行衣就徐徐步了出去。
听声音,外头应该还有一个洞室。
-
万籁消声,只剩炉火自己罗唣,噼噼啪啪闹个不停。
封华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后,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她要逃。
脑中全是惴惴不安的设想。
娘亲一直找不到她,此刻该有多着急?
白瑞与严繁雨会不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回春的仇还没报,那个末魁到底在哪儿?
她绝不能就此沦为药材,至少也该死于顽抗,总好过坐以待毙。
外头一直没有响动,弄不清他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已经出去了。
封华侧耳留心一番后,偷偷地折腾了几下。
这几下并没有将那个夜行衣引来,因此封华终于放开了胆子,左右挪了挪被粗麻绳紧紧缚绑的双手,发现竟然一点空隙都没有,一时又不禁灰心丧志起来。
此刻的她真是又饿又渴,而且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