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终于摘下书生帽的白瑞。

白瑞，为她结束这一场厄刑的白瑞。

白瑞，一身银光鳞片覆盖通体的白瑞。

白瑞，拥有一对金色瞳子的白瑞。

白瑞，还是那个喜欢蹙眉的白瑞。

“白瑞——”她“哇”的一声，痛苦不堪的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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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浅浅地叹了口气，用一只覆盖着无数细小鳞片的手轻轻为她抹去眼角泪痕，接着不可思议的问：“双目重瞳？”

封华立马捂住双眼。

她见过自己那副德行——那样骇人的鬼样子，知道自己有多吓人。

“不要看，不要看。”

“你撒手！”

“你走！你走！一会儿它就会回去的，一会儿它就没了！”封华难过的蜷起身子，侧躺到另一边，满怀悲凉地将脸埋进两膝之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一下就温暖了打湿以后紧紧贴在身上的罗裙。

白瑞却执意要她面对自己。

他攥住她的双肩，狠狠将她身体掰正，封华感到一丝温热的气息完全扑到了她的手背，接着又听到一个温软地声音：“看着我——看着我！”

封华总算一点一点地挪开自己的手，再一点一点睁开眼睛。

“我的样子可怕吗？”白瑞问。

封华摇摇头。

虽然他的模样的确与之前不一样了，可纵使满身细鳞，也丝毫没有削弱他的气宇不凡。

他点点头，又道：“你也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我娘说过，活在上古时期的神祗，因为吸纳的天地精气中夹杂着混沌之气，所以往往会生出特别的异相。而双目重瞳正是火族特有的象征，火族曾为这个世界带来光明，你该为这双眼睛感到骄傲才是。”

封华恍恍惚惚地看着他，细声问道：“这么说，你也是……”

白瑞目光一敛，稍作沉吟后回答：“我乃神龙一族。”

“……”

长久的一通沉默。

过后白瑞又盯着她的脸问：“你早就知道自己是火族之后了？”

封华不愿惹他生气，便含含糊糊地回答：“我也是刚知道不久。对了，我为何没死？不是说生魂只要一坠入三途河中，便必死无疑吗？”

白瑞扭过头去，望了望依然滔滔不绝的三途河水，“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生魂。”

封华骇异地瞪大眼睛，身体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不安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瑞像卡住了喉咙似的，停了一会儿，才神情庄严地解释道：“你从来就没有死过，只不过先前身体被人下了封印，所以看起来与一般生魂并无二致，这三途河不但能洗净一切业力，还能同时洗走封印，我想正是因为这样，才会露出你这双目重瞳的本相吧。”

“为什么？……会是谁……为什么要给我施加这种封印？”

白瑞摇摇头，沉吟了一会儿，才又细声细气地对她说：“你自己到水边看看。”

封华却不敢动弹。

甫经历方才的万死之痛，此刻她对三途河水仍然心有余悸，何谈再度凑近一观？

可眼前白瑞金色的眸中又明显释出十分肯定的意味，倒让封华稍感安心了些。

末了，她还是萧萧然地来到了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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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摆一路摇曳，一路河水滴答，一路迤行，光照之下，一路灿烂闪耀。

河水泛泛悠悠的照出一张既苍白又怪异还不停曲折的脸。

水面上的“自己”，是她从未见过的“自己”。

她努力定定神，才发现除了自己的双眼有异以外，自己的面貌似乎也与之前大为不同了。

其实她的脸上仍是原本的旧五官，只不过因为额角边的红色胎记消失了，所以倒一下显得五官长开了许多。

她吓了一跳，心中思忖，这样干净无暇的自己，不正是多年梦寐以求的吗？原来后土娘娘真的听到了她的愿望，只不过在为她实现这个愿望的同时，却附赠了其他东西——那双怪异的眼睛，她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原本的那道胎记便是一道强大的咒力，就是它掩盖掉了你的本相。如今借着三途河水，冲洗掉了这一层咒力，你才能恢复原本的模样。”

封华咬紧双唇，望着潇潇泛泛的河面，一时默然无语。

多年心愿总算夙愿以偿，可惜却是用另一重更大的烦恼换来的，这让她无论如何都有些接受不了。

上天的赐予为何总是这样吝啬？

悄无声息之间，两行断了线的珠子轻轻汇入三途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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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擦——”

一道衣服碎裂的声音传来。

站在她身后的白瑞十分紧张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封华将那一尺布条端起，直接往眼睛上面一覆，有些赌气地说：“我已经当了十六年的丑八怪，不想再当怪物了。我才不管这是不是荣耀，我不需要它。”

她正要系紧布条，却突然听见脑后降下一道风声，接着一道人影飞速凑到她身边，一把拉走了她手间的布条。

她吓得心一下缩紧，一回头，却是严繁雨。

严繁雨看见她的样子，显然也吓了一跳，“臭丫头怎么了？伤着眼了？”

她很不乐意的瞪了他一眼，小嘴一撅，伸手便要抢回布条。

哪知他却将手一背，愣头愣脑地回过脸问白瑞：“她怎么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确定没捞错人？”

封华气急了，狠着劲儿的往他小腿踢去，他身子一侧，极灵敏地躲开了，一边退还一边嘀咕：“没捞错，没捞错，是她！”

封华抢不回布条，只好停住步子，一脸堵闷地冲他摊开手心，生气的说道：“还给我！”

“臭丫头，没想到跳进河里洗了个澡，竟标致了不少，尤其是这对眼睛，比起钟判官都还要炯炯有神些。这可真是神了，原来三途河水还有美容换颜的功效啊。”

钟判官……

钟馗！

封华一听这话，眉头瞬然蹙紧，心中凛然划过一道杀气。

本来听到前半句时，她还直当他是在夸奖自己“貌美”来着，结果拐着拐着，自己居然落下个“炯炯有神”的赞美，还是和钟判官那对铜铃大眼一样的“炯炯有神”，霎时气不打一处来。

太可恨了！

她非得狠狠治治他不可！

四眸一转，她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