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华来到垓下时，宋夏丛居然也在。

这是她怎么都没预料到的。

于是她当下就愣住了。

宋夏丛看见了她，又是粲然一笑。

老板娘看着她光明正大搀进来一个蒙面人，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人去帮忙。

习二跳了过来，忙问出了什么事。

可封华谁都没搭理，而是一脸怔愣的走向了宋夏丛。

四下并没有别人，没有小凤凰，更没有茉莉花香。

“你一个人来的？”封华一脸讶异的问。

“沽酒而已，一个人不能来吗？”

封华望了望他手里的酒觚，眉头蹙得紧紧的，“你为何要来这儿？”

宋夏丛轻声一哂，“我说了，我来沽酒的。”

封华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位一向深居简出的人物，今日竟然独自出现在这大厅广众之下。

但是她并没有多余的机会细问。

“封姑娘，他是？”

封华回过头，冲习二说道：“你会吹笛子对吗？”

习二点点头，“会倒是会一点。封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封华望了一眼盗石，此刻他早已失去知觉。

又看向了老板娘，“我可不可以叨扰一会儿，借习二一用。”

老板娘微微一笑，“张口就冲我要东西，可想好了酬金？”

封华眼睛一转，有些拿不准的问：“你想要什么？”

老板娘拢了拢袖子，“别紧张，我就是酒瘾犯了。”

封华点点头，“这个好说。”

转而又冲习二说道：“这人被音律所伤，便需以音律救治，我要你以笛声为他导气。”

习二挠挠头，面露难色，“不是我不愿帮姑娘，我虽然略通音律，可功夫不到家，若是贸然为他治伤，只怕……”

老板娘却道：“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不试试怎么知道？”

习二犹豫了一会儿，总算答应封华的请托。

将盗石送入干净的厢房后，大家七手八脚的让他盘腿坐好。

习二拿出笛子，吹奏了起来。

曲调优美婉转，有如幽谷自唱自叹的莺啾，可是并不能见效，也许是盗石的确伤得过重，也许是习二的功力不够到家。

封华开始着急，时间一点一点逝去，这样下去盗石的伤势必定会更加冗重。

正想着该不该回去找白瑞帮忙时，这当儿，却听见一阵吱吱呀呀的轮子转动声传来，来到近处，停下的同时传来一阵长长的哨声。

哨声突高突低，自成曲调，有如溪流自己奔走于谷间。

封华一时听呆了。

她从未想到原来口哨也是可以联成曲调的，并且哨声中分明还夹杂着强悍的内劲。

俄顷，竹床上面，盗石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痛吟。

封华立马开门将宋夏丛迎了进来。

门廊前，这人头抬着望天，一脸淡泊，一箭风自远处拂来，封华发现他扶着椅子的手是苍白的。

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人，此刻正一脸安宁地睡着。

封华将宋夏丛推入饭铺，四下全是酒客的吵嚷声，他俩的沉默有些突兀。

老板娘拎着一壶酒坐了下来，冲宋夏丛短暂的笑了笑，只为封华一人斟满酒盏。

“放心，这酒不醉人。”她一面斟一面说道。

封华微微一笑。

原来怕白瑞的人不止她一个。

宋夏丛默默的为自己添了一杯不知名的酒。

饮下手中同样不知名的酒，她带着满口酒香质问他：“你别说你今日只是恰好出现的，我不信。”

宋夏丛颊边微微有些发红，“哪里有竜骨的消息，哪里就有我。”

封华深深地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消息灵通，居然算准了我会在这里出现？”

“我也不过只是试一试，毕竟江湖传闻你嗜酒如命。”

“咳咳”封华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救不回来。

老板娘举着酒盏，光是浅笑吟吟不说话。

等整顿好了思绪，封华才埋怨道：“这样看来，什么样的江湖传闻都是不准的。我平时不喝酒的。”

或许是因为老板娘，或许是因为他们三人的姿色都比较出众，所以饭铺里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聚集了过来，这让封华开始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好在没过多久，习二就过来了，他告诉大家，盗石已经醒了，可是又晕了。

他醒了，是时候到了。

他晕了，却是被习二打晕的。

习二说盗石疯了。

说是疯了，等到赶到那间厢房时封华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伤势太重，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药盏都拿不稳了，才会气急败坏的非要砍断自己的两手。

作为一名名盗，却有着一双连水都端不稳的双手，换成谁都有可能会疯。

这封华理解。

但她不理解的是，不能当盗贼还可以成为很多人，为何非要自废双手呢？留下这双手岂不是更加有用处吗？

当她这样问老板娘时，却是宋夏丛告诉她：“那你一定是没有失去过挚爱。”

封华知道他口里的挚爱是什么，但的确不明白失去挚爱的感觉是什么。

于是她没有反驳他，接受了这个回答。

等到盗石再次醒转，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环看着四下，突然对封华说道：“这里的确舒坦，但我还是想回窝棚那儿。带我回去吧。”

封华活动了几下筋骨，正打算重新将他负起，却听老板娘分外合时宜的说道：“让习二送你回去吧，他还有匹老马。这老马要死，总是在半夜乱唳，你们若是不嫌弃多养条马，就别让他领回来了。”

习二在边上半笑不笑地弯了一下嘴角。

封华看见这个表情，知道老马今晚一定还会呆在酒肆的马厩里乱唳。

她转头看向仍旧赖着没走的宋夏丛，“你呢？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去？”

“你不必理会我。”宋夏丛望着她说道：“我又没受伤，手也好好的，”

盗石并没留意到这句话，于是封华恶狠狠的替他瞪了这人一眼。有些人看着一派粲然如旭，说起话来却真是字字扎血啊。

于是大半夜的冰道上，习二骑着老马带着盗石，慢慢悠悠的往前走。

封华推着宋夏丛的铁椅子，一路“咿咿呀呀”，将路过的所有人家的夜梦纷纷碾碎，换来一道一道警惕的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