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回府后只小睡了半个时辰,便有下人来通报曹氏父子到,他一算时辰,暗想这到的正是时候,于是下榻来迎。
寒暄数语,各自落座。
叶知秋笑呵呵地对曹习文说道:“世台初到我家中做客,与其在这里陪我们两个老头子闷坐着,不如到我院中四处随意逛逛?”
曹习文一听这话,自然高兴,老曹却担心不已,忙摆手道:“这孩子向来不懂规矩,只怕在我跟前我还放心些,叶大人莫要放了他去,回头惊吓了府中夫人和小姐。”
“哈哈哈,无妨无妨。不过我这家中虽不大,但通路繁复,不熟悉的人绕得头晕也是有的。这样吧,我来寻一人替贤侄引路可好?”
说着,叶知秋转头向下人问道:“小姐还没过来么?”
话音刚落,康叔正好带着叶茵从后堂出来。
叶茵从小受得父亲礼教颇严,平日在家时虽然懒散,但在人前倒是颇上得了台面。她见了曹飞虎不认识,瞧着模样且又听康叔提过,猜到了是谁,当下盈盈一礼:“拜见曹世叔。”
老曹忙回了一礼,却把眼细细打量叶茵。
嗯,嗯,嗯。
不算大美人,还算个小美人,跟我儿子很是般配。这要是能做我曹氏的媳妇,他娘一定很高兴。再怎么说,尚书家的小姐,配我曹家绰绰有余了。
他忙招呼儿子,想让他也赶紧过来见面行礼,转头一看,却看见儿子瞠目呆在那里盯着叶茵。
老曹心里一通暗骂,这孩子,真是给老子丢脸,没见过女人么,怎么这么死盯着人家闺女!想要一巴掌过去,可又觉得不合适。
适逢叶茵行罢礼抬起头来,也瞧见了曹习文,虽说是高髻青袍,折扇玉佩,打扮得和京中公子一般无二,可那张黑黝黝的脸不正是那晚抱着自己跳墙的小贼嘛!
她忍不住失声惊呼了一声,往后连退两步步。
老曹不知原委,顿时脸上尴尬,然而也颇有些不快。
我儿子虽然黑了点粗了点,可也没丑得能把人吓成这样吧?
却不料叶茵与曹习文同时瞪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是你?!”
叶知秋不解,问道:“怎么,你们有过面识么?”
叶茵怎好意思把那一夜曹习文抱着她又看着她摔了两跤的事说出来?当下羞得闭口不语。
曹习文更不敢说出那一夜自己戏谑叶茵之事,当下支吾道:“呃……呃……那日在街角,恰逢她来问路,我就给指了路……”
叶知秋心想,我女儿打出生起就住在这烟波大街,倒要你这个搬来不足半年的小子问路,这谎扯得未免也太离谱。
他微微一笑,对女儿说道:“那正好了,既然你曹世兄与你指过路,今日他来是客,你便引着他去后院转一转,以作答谢。”
叶茵瞥了一眼曹习文,早已是心口乱跳,却分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不过至少能断定那一晚的不是贼,而是这个什么曹公子故意戏弄她,心中稍定。
叶知秋
见女儿似全然没听见,咳嗽了一声。
叶茵这才回过神来,应道:“是,请曹公子随我来。”
曹习文那晚瞧她不真切,又穿着小厮的衣服并未在意。今日见她簪钗俨然,自有贵门之风,娇羞间比那一夜里更显可爱,不由刮目相看,当下回道:“有劳。”
老曹明白过来两人之前大约见过才至于如此吃惊,当下大喜,低声叮嘱儿子道:“好好待人家,不许毛手毛脚给我闯祸!”
曹习文连连称是。其实他也不知怎的,见叶茵如此端庄有礼,也不禁将平日里的不正经的模样收敛了几分。
老曹看着儿子跟着叶茵走远了,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连叶知秋唤他两声都没听见。
“曹大人?孩子们就由着他们去,咱们只需静观便好。何况人在我府中,曹大人还有什么是不放心的?”叶知秋呵呵笑道。
“叶大人说得是,是我这个当爹的太婆妈了。”
“曹大人,如今时辰尚早,不如与我去偏厅一叙?今晚的有些事,咱们还是得商议一下。”叶知秋话锋一转。
“好。”
俩人依然入了西花厅,那一夜叶知秋与老曹喝酒的地方。叶知秋给康叔使了个眼色,康叔立时会意,将门轻轻掩上,站在外面守着。
叶知秋自坐了主位,神色甚是淡然。他故意不说话,只端起茶盏慢慢吹着浮在上面的茶星子。
老曹按捺不住,低声道:“今早我已到大营把五千人给调出去了。还把陈麒郑懓匆洞笕怂档模驳魅鹌饔!br/>
“哦。”叶知秋只微微一笑,别无他话。
老曹纳闷,这叶知秋唤他来偏厅说话,可到了这里却只顾喝茶,是怎么个意思?
“叶大人……这接下来,您估摸着这假太子会怎么办?”
叶知秋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哇,只是今日我自起身到现在右眼一直跳个不停,真不是个好兆头……好酒好菜我是备下了,只希望今晚能太太平平地陪着这假太子吃完这一顿,就算渡过鬼门关喽。”
老曹听得忧心起来:“我其实后来也前思后想了一番,怎么想都想不出那假太子能有什么法子来硬拿我,既无罪名又没兵。他大约,是不会翻脸的吧?”
叶知秋啜了一口,随口一句:“谁知道呢?”
刚说到这里,门口康叔忽然推门进来。
叶知秋皱眉不快:“何事?没看我和曹大人正说话么?”
“老爷,门口来了两位将爷,说是来寻曹大人有要事。”
“两位将爷?可报了姓名?”叶知秋疑惑道。
“他们自称是龙鳞军的副统领,一位姓陈,另一位姓郑。”
老曹与叶知秋对视了一眼,蹭地就站了起来。
叶知秋示意康叔先出去,低声问道:“曹大人方才不是说一早就已经将那二人调去火器营了么?”
老曹又惊又疑,说道:“是啊!我还特意问了去传令的兵士,说他二
人都是立刻就赶过去了,并无耽搁,如何会忽然寻到叶大人的尚书府来了?”
叶知秋略一沉吟道:“人都已经到门口了,总不能推托不见,不如我与曹大人出去一见,看看他二人到底所为何事。”
老曹忐忑不安地跟着叶知秋出了偏厅到了前门,果然看见陈麒郑崙两人一身戎装地站在那里,神情甚是焦虑的模样。
“……你们不是在火器营检点么?”老曹忍不住劈头就问。
陈麒与郑崙刚要开口说话,见到一旁的叶知秋,先行了一礼。
叶知秋笑道:“二位的消息好灵通,倒知道曹大人在我家中。”
陈麒回道:“我二人有急事需要禀报曹统领,方才去曹府扑了个空,这才知道是在叶大人的府上。唐突叨扰,还望勿怪。”
老曹心中一奇,今日分明是吩咐了家中下人紧闭门户也一概不许应门,如何这二人能敲开门还能问到自己来了叶府?
叶知秋呵呵一笑:“无妨无妨,来得如此之急,有军中要务吧?”
陈郑二人同声回道:“正是!”
叶知秋似乎略有些尴尬,陈郑二人这简洁明了的回答摆明了是不想让叶知秋知道。不过既然是军中要务,就算叶知秋官阶在上,也当回避,这是情理之中。
老曹打了个手势:“走,有什么事儿咱出去说。”
叶知秋忙止手道:“曹大人这是见外了,你今日来是客,哪有扫客出门之理,况且是军中要务,在大街上叙谈,岂不成了街坊的三姑六婆间的交头接耳要惹人笑话?哦,碰巧我也该去雪庐看看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不如三位自到偏厅细说,我让下人们都回避了就是。”
说着,转头厉声吩咐道:“康叔,去把西花厅的茶换了,引三位大人过去。奉茶之后,府中所有人不得靠近!”
老曹正想客套推托,陈麒与郑崙又是一礼道:“多谢尚书大人体谅!”
叶知秋笑了笑,撇下三人自往东头的雪庐去了。
主人都让出位了,还能怎样呢?老曹只得跟着康叔带这俩人一同回了西花厅,好容易等着康叔换茶退了室,这才急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麒与郑崙,一个愁苦满面,一个一脸阴沉。
二人忽然同时拜倒在地,把老曹给吓了一跳。陈郑皆是出身世家,向来对老曹冷傲,多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何况下跪行这般大礼,叫人好不意外。
老曹急忙上前将二人搀扶起来,问道:
“二位大兄弟,这是怎么说?”
陈麒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对郑崙道:“这事儿太窝心,我怕我说到一半忍不住就要掀桌子!还是你来说!”
老曹越发惊讶,只得看向郑崙。
郑崙满目怜悯,朝老曹问道:“曹兄……先前你跟我二人提过的那个事儿,就是……太子殿下要你办的那个事儿,你可是办砸了?”
老曹一听提到李公公的事儿,脑中“咣啷”一声,心想,完了……果然是为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