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真实身份,是漳州常氏,叶这个姓氏是假姓。漳州常氏在苍梧国的朝堂上颇有些旧人,且从几十年前起就与伊穆兰的前任大巫神有来往。”
“漳州常氏!韩复果然不是牵头之人,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叶知秋!可是,这等隐秘之事你又从何得知?莫不是你舅舅在你面前露了马脚?”
“如果陛下能这样想,我倒是可以轻松不少了。”苏晓尘微微一笑,“陛下,漳州常氏复辟淞阳国之心经久不息,为了达成手段竟然不惜勾结伊穆兰的大巫神,所以陛下现在应该多少也已察觉到了。帝都作乱实非偶然,而是在和伊穆兰大军遥相呼应!就连这营中近日的流言也是温氏派人过来骚扰的结果,陛下若再无举措,这前后夹攻之势只会愈演愈烈!”
“你是说,此次帝都谋逆,叶知秋是与伊穆兰人合谋而为,意在让朕的大军被夹在这瀚江边?”
“只怕还不止于此,我已探明从帝都传来的消息是说太子殿下重伤尚在医治,由樾老王爷暂时摄政。这不过是想诱使陛下带兵返回帝都,然后趁势设下伏击之计,意在以逸待劳。”
苏晓尘的话听着十分合乎情理,换成是温帝自己,也会这样警戒。然而温帝生性多疑,只要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便总会思量一番。
他暗忖苏晓尘失踪多时后忽然从天而降,与叶知秋又是情同父子,焉知他二人不会是合谋起来摆下这迷阵来蛊惑自己?其中真假实在难辨。
温帝将眉头一松,显出几分和气,故意说道:“原来如此,你说得倒是很有道理。那么依你所见,眼下的情形当如何是好呢?”
“帝都的谋逆要平定,帝都的百姓也要顾及,而瀚江也不可不防。分兵是在所难免的。但是既然知晓了对方想要伏击陛下的打算,陛下便不宜再亲自带兵回头讨伐,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向陛下自荐,带兵回帝都讨伐逆党。”
“哦?”温帝有些意外,他倒没想到苏晓尘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向他讨要人马。他忽然从心底里嗤笑了一声,倘若苏晓尘真的与他舅舅是一丘之貉想来蒙蔽自己,那么给了他多少人马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岂能信他。然而温帝凭自己的直觉又感到似乎苏晓尘并不是和他舅舅一唱一和,也不是想要来骗取自己的人马,这让他好生疑惑。
温帝想了想,终于开口道:“朕也觉得分兵在所难免,你是太师昔日的高徒,太师临终前也曾上书把你荐给了朕,说你是可用之才。既然如此,你不妨说说,带多少兵马可平定帝都的逆党?”
“请陛下将两万兵马交给我,我定然替陛下扫清帝都!”
温帝心中冷笑,两万兵马,这是要分走大营剩余兵力的一半,我岂能冒如此大的风险。
“伊穆兰的大军如今已在江对面虎视眈眈,不可不防。朕若给了你两万兵马,只怕瀚江驻军势单力薄,不可。”
“陛下,分兵之举确实为难,然而平定帝都也不可拖延,万一帝都那边断了供给
,陛下这边的粮草亦撑不过一个月吧?”
温帝心中一惊,这个苏晓尘,如何连我粮草所剩多少也如此清楚。他哪里知道昔日慕云佑早已教过苏晓尘,苍梧国倘若要动用十万大军需要多少补给,能撑多少时日,所以心知肚明。前几日既然苏晓尘已借用琉夏人的密探查明了霍青林的军粮数量,自然就能推算出温帝的余粮。
温帝想了一会儿,不得已开口道:“分兵与你回帝都平定叛乱亦无不可,只是这两万人……朕不能准。”
“那么陛下能给多少人?”
温帝伸出一只手:“五千。”
苏晓尘似乎有些犹豫,低头想了一会儿回道:“陛下,我只要四千人马,但陛下须得将营中所有的裁缝借给我。”
“裁缝?”温帝心中奇怪,十万大军中确实带有随军的裁缝,人数大约小两百人。可是这苏晓尘要裁缝做什么?而且给了他两百人,他还肯自己再减一千人,只要四千人马就可平定帝都?
“裁缝不过区区两百人,你只要四千人,便可平定叛乱?”
“如果陛下允准,是四千两百人。”苏晓尘答得十分镇定。
温帝飞快地在心中盘算了一下。
苏晓尘师承慕云佑,倘若真有奇策可破帝都,倒是替自己解决了一桩心头之患,若他只是想替他舅舅骗取些人马,也不过是区区四千人,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倒不如小试一把,或许真有奇效也未可知呢。
“好,若你真能凭四千两百人便能平定帝都,朕便允你。”
“陛下,这四千人虽不多,我却要从陛下的营中挑选一下。”
温帝心中一紧,挑选?难不成他与哪个将军已有暗通?且看他说要如何挑选。
“你打算怎么选?”
“无论是哪一营的兵士,也无论新兵老兵,这四千人我只要帝都出身的兵士,譬如像泾州出身的,我一概不要。”
温帝越发奇怪了,论战斗力泾州出身的兵士可谓勇冠三军,每个营里的统领都是视若珍宝,这个苏晓尘却不要?其实帝都出身的兵士比起地方上相对要来得养尊处优些,不仅吃不起苦,战斗力也相对较弱。
苏晓尘怎么会想要取弱舍强呢?
也罢,他既然不拘泥于是哪个将军麾下的兵士,说明并无暗中相通,倒让人放心不少。
温帝大约是想到了原因,既然是平定帝都,苏晓尘是想要一些熟悉帝都城中道路的兵士,那么巷战起来也许有利一些。
可这又算得了什么优势呢?和泾州人杀红眼只管搏命的兵士比起来,这点优势简直不值一提。
“好,这一点朕也许了。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我想请陛下赐一杯茶喝。”
温帝一怔,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要求?要茶喝?方才入帐后不就已经上了一杯茶么?
苏晓尘指着身旁的另一个蒙面黑衣人道:“陛下,我的这个属下是个好茶之人,听闻陛
下有珍茶,心痒难耐。所以我斗胆替她向陛下讨一杯。”
温帝不禁重新打量起这个蒙面人。
苏晓尘此次来身边跟随了两个蒙面黑衣人,一个是那个上了帐顶叫鹫尾的,也摘了面巾显了脸孔。另一人却从始至终都不曾露面,也没有说话。
只见那人身材比鹫尾还要娇小玲珑一些,虽然从装束看不出什么,但一双妙目如含春风,正不住地盯着自己看,分明是个女子。
此时此刻,温帝并不想计较太多,便亲手取了一个茶盏斟了一杯递将过去。
那黑衣人一言不发,先是行了一礼,站起身来依然是紧紧盯着温帝,直看得双眼泛红。
温帝起初想要斥责此人无礼,想到正是要用苏晓尘之时,也就一时忍了。只出言道:“喝茶吧。”
那黑衣人郑重接过茶盏,双手微有颤抖,然后背过身揭开面巾一口饮尽,便头也不回地径直出营去了。
苏晓尘在旁欠身道:“陛下,我这个属下有些不识规矩,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温帝心中狐疑,说此人不识规矩,看人时也甚是无礼,可领茶时却颇有风仪,一看便受过礼教。
他摆摆手道:“罢了。朕自会传命各营,挑选帝都的兵士凑成四千人与你,还有那两百人的裁缝。你如今是在……”
“哦,回陛下,我就在大军营地边逗留,陛下若要唤我,可命人在辕门外烧堆篝火,我自会过来。”
温帝点了点头,目送苏晓尘与那个叫鹫尾的黑衣人出了帐。
四千二百人对两万五千人?
兵力足足有六倍之差。
以常识论,攻城方人数须得守城方人数的三倍方始有胜算,十倍方可围城。如今守方是攻方的六倍,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要攻下来的还是苍梧国最坚韧的城池万桦帝都!
这确定不是痴人说梦?
温帝自觉聪颖多谋,也想不出苏晓尘到底有何妙策,只坐在帐中暗自奇怪。
苏晓尘带着鹫尾出了大军营地,向东走了二里地,见前方站着一人,正是先走一步的黑衣人。
那人见了苏晓尘和鹫尾,终于解了面巾。
“你们回来啦……”
苏晓尘见她眼圈依然有些红,柔声说道:“小潋,你明知心里会难受,又何必非要见他。”
“大苏,我从未见过我父亲,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既然温帝与我父亲是孪生的兄弟,至少……”朱芷潋只觉胸口一痛,已说不下去。
“可你知道他终究不是你父亲,你也说世人风评你父亲是位温润君子,绝非温帝这般阴毒之人。你用看父亲的眼光去看他,岂非坏了念想?”
朱芷潋苦笑一下:“换做是你,你能忍住不去见么?”
“这……”苏晓尘一时语塞。小潋说得没错,若换成是自己,只怕也会按捺不住想要偷偷看一眼和自己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