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然一个菜农模样的男人从后面跑了过来,见了郑崙倒头就拜。
“大人,大人!这是草民的菜,今日天冷生意不好,没卖出多少,所以才先搁在这儿了,碍了大人的道,该死,该死。”
郑崙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来人是真的菜农,还是假扮菜农的人,一眼便知。贼人的身上总是有种掩盖不去的戾气和狡诈,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显然除了种菜锄田练出来的几分蛮力,并没有什么特别。
“你说这菜是你的,这车呢?也是你的?”
“是,是,这车也是小人的。”
郑崙拔刀在白菜堆翻了翻,除了那件战衣上有些血迹,白菜上倒是半分也无。看起来是有人匆忙间将战衣塞到了这车上。
“你这车是什么时候停在这里的?”
“早市开得早,今天天还没亮,小人就把车停在这儿了。”
“回来过么?”
“唉,搬出去的菜都还没卖完,怎么会回来再取,小人停了车便一直在街口卖菜,直到这会儿看见大人在这儿才过来。”
“期间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没有啊……”菜农男子有些奇怪为何有此一问。
郑崙将拿血迹战衣拿过来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这东西,你也没见过?”
菜农一看衣服上有血,吓得赶紧磕头:“这……这是什么东西,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从未见过啊!”
郑崙瞧着也觉得与他无甚干系,当下信了,命人取过几吊钱来。
“你说你菜卖不出去,我便与你行个方便,把这菜连车都买了。今日之事,莫要再声张,可使得?”
那菜农见了血衣已是吓得不轻,听说能就此作罢还能把菜全卖出去,哪里还有不依的道理,赶忙磕头领钱,连滚带爬地跑了。
郑崙将那血衣拿在手中又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诧异。
这分明是件做工考究的战衣,连腰间和袖间还细细缝了些暗袋,方便藏些短小的兵刃,然而论式样却是从未见过。
郑崙将血衣翻了个面,见衣襟的内侧赫然纹着一个图案。那图案上是三道水纹,纹边又以六个圈围住,很是奇特。
“你们几个,连车带菜拉回青槐山庄。其余人等,方圆千步之内,细细搜索,看看还有没有可疑之物。”
郑崙说完,将血衣递给身边随从吩咐道:“随我立刻回山庄见叶大人去。”
此时的叶知秋正在青槐山庄内对着一幅万桦帝都的地图出神,他越看越觉得慕云氏果然了得,将这座山城筑造得密不透风。
其余不论,单是从城下到皇宫之间各处的四十八座烽火台便已是妙处甚多。
这烽火台不仅巧妙地利用了高处的地势占据了各处险要,还修筑了高高的箭楼。所以除了寻常传递军情之外,还可当成一个个伏击的碉堡,而台下坚固而高耸的城墙使得一切骑兵都失去了用武之地,杜绝了速战速决的可能。
李厚琮,究竟会用什么
样计策来收回这座帝都呢?
正思索间,叶知秋听到厅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原来是郑崙。
这个时辰应该是巡城刚开始没多久,如何就折返回来了?叶知秋心中一紧,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果然,郑崙尚未走近已高声呼道:“叶大人,我巡城时撞见一样东西,还请叶大人检视!”
说着,已从随从手里接过那件血衣递了过去。
叶知秋对战衣见得不多,一时不解何意。
他见衣上尚有血迹,问道:“这是……有兵士内讧斗殴?”
“叶大人请看衣襟之内。”郑崙说着,翻开衣襟,指着那块奇异的水纹。
叶知秋只是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
“叶大人,这分明是件战衣,可我看着式样又不像是我苍梧军中的规制,更没有这个奇怪的徽纹。叶大人见多识广,可认得出这个徽纹是何出处么?”
“……你从何处得来的此物?”
“城南的集市后街的角落,掩在一个菜农的小车上,我看着菜农并无什么异常,就连车带菜带了回来,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庄外。”
郑崙见叶知秋一言不发,脸色却越发难看,不禁问道:“叶大人认识这个徽纹?”
叶知秋终于点了点头,道:“这是嶝岩国的徽纹。也是离我苍梧国最近的一个小邦。”
“嶝岩国?还是离咱最近的小邦?可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啊?”
“嶝岩氏族与苍梧国南境只隔了一条河,百年前曾是阴牟国的属地之一,我苍梧国建国之后,招降了阴牟国,嶝岩氏族自然也就跟着纳降。只不过嶝岩氏族的地位算是我苍梧国属国之下的属地,并没有觐见苍梧御前的资格,更没有建交的资格,所以虽然离得最近,但从未有来往。后来阴牟国为慕云氏所灭,阴牟旧地全部纳入了苍梧国的疆域。嶝岩一族趁势独立建国,这才有了嶝岩国一说。”
叶知秋顿了顿,继续说道:“嶝岩氏族向来居于高山峰顶,避世已久,族中之人据说擅长制毒,不亚于阴牟国中任何一个氏族。我苍梧国虽然势大,却从不曾想要招降嶝岩国。一来河境两岸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二来嶝岩国地势奇险,族人行事怪异,就是收来了也没有任何益处,反而要耗费精力派人管辖,于是便听之任之了。可没想到……这等避世之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帝都之内?”
郑崙听得匪夷所思,问道:“叶大人可看清楚了?确实是那个什么嶝岩之国的徽纹?”
“不会有错,这徽纹上的水纹的寓意便是与我苍梧国之间的那条曲澜河,而这六个圈是指嶝岩氏族群居的六个最高的山峰。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指他们豢养的六种毒性最大的毒虫。你再看这战衣的细微之处,有不少狭小的暗袋,这暗袋上还有不少网纹。郑大人觉得,这些袋子是用来作什么用的?”
“这个……我也想过是用来暗藏兵刃的,可这些暗袋实在太小,再精巧的匕首也很难放入这些暗袋中。”
“不
错,因为这些暗袋本来就不是用来放兵刃,而是用来放毒药的。这些网状的小袋,则是用来放活的毒物。”
郑崙听得背上一寒,眼前的那些暗袋中仿佛瞬间爬满了蝎子、蜈蚣和蜘蛛之类的毒虫。
“不管怎样,这是嶝岩国的战衣绝不会有错!”
“叶大人的意思是……这嶝岩国的人已经混入了城中?那,那他们会有多少人?”
“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太多,整个嶝岩国也不过七八千人,除去老弱病残,国中能动用的兵力不过千余人,能派得出来的,至多不会超过百人。”
郑崙一听不过百人,不由松了一口气。
“百人的话……滴水微澜,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吧?”
叶知秋摇摇头道:“单单一个嶝岩国,确实不足挂齿,但我担心的是,为何在这个时候出现。”
“叶大人是说,与咱们守城之事有关?”
“弃了战衣不用,显然是想潜伏在城中不被人发现,然后伺机而动,这种人岂能是善男信女?郑大人,你发现血衣后,可命人就近细细搜索过?”
“搜了,方圆千步,派了三百兵士,应该很快就会有回报。”
话音刚落,门外兵士已经匆匆赶来禀报:“统领大人,奉大人的令已将整个集市周边搜了一遍,果然还搜到三件类似的战衣。”
郑崙忙命道:“快呈上来!”
叶知秋接过战衣一看,奇道:“说是搜到三件,为何只有两件?”
那兵士有些支吾道:“这两件战衣一件藏在某家民宅的大水缸后面,另一件是扔进了菜叶堆里,这第三件……是在茅坑里被发现的。因为实在太臭,恐怕熏了两位大人,所以……”
叶知秋皱眉道:“知道了,下去吧。”
郑崙揭开两件战衣的衣襟,果然都有同样的水纹圈的徽纹。
“看来还不止一个人!我这就把整个城南都封锁起来!”郑崙刚要下令,却被叶知秋伸手拦住。
“不必慌乱,嶝岩氏族虽然擅毒,但人数稀少,暂时不足为惧。我倒要看看这嶝岩国的后面还有没有别的人。郑大人,这几日你只是照常巡城,暗中多费些心思,表面上不要有什么异动,咱们且放长线钓一钓,看看我心里猜测的对也不对。”
“叶大人已经猜到什么了?”
“现在说什么还为时过早,再等等看。你且将今日之事也告诉陈大人一声,让他明日巡城时仔细着些。”
郑崙想了想,应声道:“好,就按叶大人的意思办。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知晓陈大人去。”
陈麒的性子要比郑崙刚猛得多,他得知了嶝岩血衣的事之后,当即自告奋勇要连巡三天城。
“小兔崽子终于出现了,看我不活捉了他们!”陈麒摩拳擦掌的样子犹如久逢猎物的猎人。
郑崙却没有答应他。
他不是想要争功,只是觉得连巡三日,后期一定会疲惫,难免会有纰漏,他不想在这件事上出现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