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西吹,旅人夜行。
但见一条高壮的汉子驾着马车,车顶上一位老者盘腿而坐,细细听着壮汉断断续续的讲述。
十二年前,那是一个春天,辽阔的草原上郁郁葱葱,渝国以西的充州边陲,无数的汉子正骑乘红鬃烈马在草原上驱赶羊群。
混在汉子中有一位姑娘生的倾国倾城,细眉桃花眼,身姿一流,她的腰间挂着月牙弯刀,脖颈处还吊着一串象牙,果然鹤立鸡群。
“美煞旁人。”
这位英姿勃发的巾帼英雄就是渝国的贞恒公主李阮,他的夫君名叫卫隐,曾经是是伯萨王庭的最高掌权者亦是整片艾默尔草原最大的王。
两人的相遇是因为伯萨王庭的一次出使,那时候的卫隐还只是个长相英俊而富有远见的草原美男子。
从小便好勇斗狠的贞恒公主李阮在宫内闲得无聊,便会经常男装女扮混迹在京都市井。
关于贞恒公主的事迹,若是悉数公开,那简直可以写成一本江湖正派人士的道德宝典;与江湖剑客当街武斗,劫富济贫,带着苦守负心人的痴傻汉子逛青楼,睡花魁;这些奇闻异事对她来说都只是星星点点。
对于这样一位决心仗剑走天涯的奇女子来说,按照常理发展最后的结局通常都不会太好,可世事的定数真的不能以人的视角去轻易揣摩。
渝国的元历三十年夏,伯萨王庭的王子卫隐携异域美女和珠宝绸缎来朝进贡,英气逼人的王子和年少貌美的贞恒公主李阮就这么在京都市井间一见钟情。
少女怀春的心情总是常态,即便是对于决心仗剑走天涯的公主李阮来说也难逃一劫。
二人相识不过几日,平日里乖张跋扈的贞恒公主十分清楚李密必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索性在李密亲自面见使臣时,冲上大殿跪请赐婚,这神一般的操作弄得天子李密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作为使臣的卫隐见状,也当即跪地求亲,与李阮相互应和。原本满堂庄重的大殿经此一役瞬沦陷,文武百官吵嚷议论,有说体统问题的,也有支持联姻的,等等。
事情最后的解决方案是由首辅申时行给出的,大致意思就是说,如果贞恒公主远嫁艾默尔草原,那么伯萨王庭必须得保证渝国以西的充州边陲将不会再起战端。
事情就这么简单过去了,而这位远嫁的公主却在草原上帮助卫隐成功登上了王位,使之成为了艾默尔草原最大的王。
自此伯萨王庭和渝国太平了整整六年。
六年后的一日,在异乡为客的贞恒公主睹物思人,便往渝国发了一封亲笔,说是要回乡探亲。
结果就在出发后不久,一场精心策划的谋逆就开始了,返乡探亲的贞恒公主及一干部下悉数被充州边军和伯萨王庭其余部族围剿而亡。
当时的四岁的亚舍王子就在其中,不过他却幸运的掉在了一个满有清水的草坑中躲过一劫。
年仅十三岁的鲁米特为了保护公主被长枪击中了头部,整个人昏睡了三天三夜,自此后痴傻难语。
这位仅存的戈多瓦勇士是从腐蝇烂体中爬出的,他用极其悲伤的嗓音在草原上呐喊,口中念叨着他认识的每一位戈多瓦勇士。
他的铠甲被兵刃刺穿,血痕下的白骨肉眼可见。
将士马革裹尸,战死疆场乃是最好的归宿,可偏偏这样好的归宿就没有论到这位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勇士。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以强大的血脉和精神意志支撑着自己,将每一位死去的戈多瓦勇士埋进绿草地中。
饿了,他就吃草原上的鲜草。渴了,就舔些露水。
当埋到贞恒公主的时候,鲁米特脸上的眼泪吧嗒直掉,他嘶吼着,呐喊着,唱着草原上的壮歌,以此来祭奠逝去的勇士们。
做完一切后,精疲力竭的鲁米特再度晕厥了过去。
......
身高尺的壮汉结结巴巴说道这时,竟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扭头瞥了瞥马车顶棚的段天,咬着牙关,不停点头。
“啊呀,啊呀啊呀......”
坐在车顶上的段天闭眼听着,眼眶不知何时竟然也湿润的起来,同为天涯沦落人,多少都会有些感同身受。
他睁开眼睛,揉了揉结成冰晶的泪珠,撇了撇嘴,尴尬的说道。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日后只要老朽一天尚在,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次发生。”
鲁米特听到段天这么说,整个人感动的不行,扭头坐正,鞭子抽在马匹的身上,驾驶马车,头也不回的往济州城疾驰而去。
......
翌日中午,大雪纷飞。
河口镇北村的屋檐上挂满了霜白,街道上古朴银装素裹,勤劳的北村村民们仍旧是跟往常一样来来往往,忙碌不已,相比几天前来说只不过是稍微穿的厚了些。
经历一夜吊审的江天海和穆成此时还仍在梦乡里找着周公,兄弟俩盖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大床上呼呼大睡,造型怪异,就差没捆在一起了。
屋外,马蹄声清脆,一位捕快样貌的十五岁少年骑乘着红鬃烈马飞驰而来。
嘶鸣声贯穿长街,将屋檐上的雪霜都震掉了几许。
长途奔袭而来的红鬃烈马精准无误的停在了穆成家门口,引得路过百姓集体围观。
“这谁家孩子,长的可真俊啊。”
“就是就是,不给我家当姑爷都可惜了。”
“你还别说,就你家那姑娘,指不定送人,人家都不要。”
“杨婶,你就别胡说道了......”
......
百姓们吵嚷的声音是从少年拔刀后才开始停止的,这位年纪约莫十五的捕快可不同于胡林县当地的捕快,说话方式非常霸道,半点吵闹就拔刀指人。
“告诉你们,最好哪来的给我回哪去,我乃济州府衙张呈陨,乃是奉周知府,周大人的命令,前来传书,尔等刁民最好退去莫要纠缠!”
此话一出,众人一哄而散,张呈陨纵身下马,左手握着传书,极为有礼的敲起门来,与刚才的嚣张跋扈成明显对比。
“江总捕,穆班头,传书已到,还望出门接收!”张呈陨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很显然是一位窥门境以上的选手。
少年话音刚落,破旧的木门就被缓缓打开,慈眉善目的穆母穿着件厚袄踩着双棉鞋,伸手接过了少年手中的传书,微笑说道。
“他俩昨晚喝多了,此时正睡着呢,你从济州远来,要不进来坐坐。”穆母皱褶的脸上被风雪冻得通红,笑容却没有任何变化。
“不了,多谢您关心,传书已到,晚辈就先行告辞,还望您能帮忙转达。”
长途奔袭几百里少年人匆匆留下句话后转身就走,只见他纵身跃起,策马扬鞭,疾驰而去,一路上还带起些霜白雪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