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气鼓鼓、走路都差点顺拐的独孤晗影离开,独孤尧无奈轻笑,对着帐内的独孤磬说道,“看来我们的三弟是把小妹带坏了,我还一直以为她是个乖巧听话的大家闺秀呢。”
帐内传开吟吟笑声,声音清冽低回,“小孩子就爱胡闹,想当年大哥在小妹这年纪也是让父亲很头疼的,呵呵呵。”
吃过晚饭,独孤磬又开始观阅各种兵书,看得兴致勃勃,连独孤尧进来,他都没有发现。
独孤尧:“今晚可不能彻夜不睡啊,白天没有精神可带不好兵。”
独孤磬收起帛书,浅笑着,“不知大哥这几日是怎么了,总是来我这帐内说话?”
独孤尧:“心中疑惑难解,只能到阿磬这解惑解惑了。”
独孤磬:“大哥想说什么?”
独孤尧:“我在附近,发现了父亲的鬼卫,不知道父亲何意,他竟然派了鬼卫一路护送小妹来军营——也就是说父亲其实是同意小妹来找我们的。”
鬼卫是独孤一族舍设置了上百年的死侍机关,死侍就像是个没有任何情感的杀人机器,还百毒不侵,就算不吃不喝,也能存活数月。但从小被种下了一种来自天竺国的药,一生只能忠于独孤家,如有异心,就会爆体而亡。
鬼卫主要是为了保护独孤当家人的安危,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离开独孤当家人的身边。
另一边,皇甫毅刚得到独孤尧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明日将会启程,护送他回墉城。
“嗯,果然是这样。”
所有的一切进展,都如同皇甫毅想的那样,独孤尧会因为他可以遏制胡氏一族的势力,而帮他回宫中认祖归宗。尤其是在周国君王身体快要撑不下、要立新主的时候,他这个南周二皇子的存在就更加重要了。
他坐在木椅上,一只手不时敲打着一旁的桌子,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一猜,就知道是独孤晗影来了,因为这军营里,也只有她整天毛毛躁躁,像不懂事的小鸟到处在军营里乱飞乱撞,这等凌乱肆意步伐的声音就只有她了。也只有她,在尧军不曾收敛一点小脾气,军营里横着走,也没有谁敢对她有半分不敬。
来了,来了,她来了……
一睁开眼,果然看见独孤晗影撩起了门帘,带着蝶衣,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弓,而蝶衣手里捧了一堆箭,两人脸上都是汗淋淋的,脸涨得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刚射完箭。
独孤晗影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笑吟吟地对皇甫毅说道,“我呢,听我大哥哥和二哥哥说了你的情况,觉得前段时间对你、对你可能有些误会,所以对你态度一直不好……”
正当皇甫毅以为独孤晗影要为她之前的失礼行为道歉的时候,只听她话锋一转,有些别扭不自在地说着,“我虽然之前一直针对你,但也是你活该!”
“……”这话,让皇甫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之后又想到,眼前的女孩可是独孤家千宠万宠出来的千金,自小便被独孤荣宠坏了,尤其是在夫人离世后,独孤荣心疼她从小就丧母,就越发心疼她,便要捧在掌心里,叫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独孤一家子恨不得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给她,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般的生活。
这样的她,又怎么能放下面子去道歉呢?
她本来就是墉皇城里人人尽知的刁蛮公主,好些皇亲国戚、公子王孙也都因为独孤家的势力,不敢多说什么,之后一味地对她阿谀奉承,百般讨好。
看着一身布衣,但依旧眉间倨傲、贵气逼人的独孤晗影,他不禁打边上一靠,目光顺着独孤晗影的脸她手上瞧去,饶有兴致道:“怎么着,你今天是来告诉我被你针对是我活该的吗?”
“我……我没有这么无聊,虽然你是二皇子,但是你利用我来尧军军营,心怀不轨接近我也是真,而且你太聪明了,我讨厌有心机又聪明的人。所以,我还是不喜欢,不会因为你是皇子而像其他人一样对你白般讨好。”
说完,她还很别扭地把一直藏还在身后的手拿出来,露出手上那个精致的盒子,当着皇甫毅的面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把玉骨扇,然后很随意地一抖腕子,“刷”地将扇子弹开,又一抖,手指一搓,“啪”地又合在了一起。
蝶衣兴许是看见独孤晗影不好意思直说,就笑嘻嘻地插上嘴,“其实,殿下,这是我家小姐给您赔礼道歉的礼物。”
“蝶衣,闭嘴,我为什么要赔礼道歉,我又没错,他利用我可是真真切切。”话虽这样说,但独孤晗影还是把玉骨扇不情不愿地放在桌上,神情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哝,这是我送你的,你平时不是很喜欢折扇嘛,你那把太旧了,材质也普通,上不得台面,不符合你二皇子的身份。今后,你就用这把,这可是君王御赐的珍品,我从大哥哥那里拿来的,他一个将士一个粗人,不喜欢这玩意,我就索性给你了。”
看见皇甫毅没有说话,独孤晗影不高兴地撇撇嘴,以为皇甫嫌弃这把玉骨扇,就把扇子拿起来,“你不喜欢就算了,我把它……”
“我喜欢!”
皇甫毅拦着她,一只手抓住了另一半玉骨扇,然后从她手里接过,笑吟吟地低首端详,一手持扇柄,一手轻抚扇面,像是想抹去扇面上所有的灰尘。
看起来,皇甫毅很开心,那是独孤晗影和蝶衣第一次看见皇甫毅没有笑得那样开心那样纯粹,素白的衣,披散的发,双眸如星,眼中笑意满满地都要溢出来了了。
抬眼看向独孤晗影时,还不由自主地抬手握上那把折扇,“谢谢你,北宁帝姬。”
那独孤晗影很不自在地眨巴着眼睛,然后豪气地摆了摆手,嘴里嘟囔道,“说什么谢谢,小家子气。”
也许独孤晗影不知道,那时候的皇甫毅是真的很感动,兴许对她来说,这玉骨扇没有什么,但对皇甫毅来说意义非凡,这是他收到的第一个礼物。也是那时,他才发现,原来独孤晗影也不是一无是处,没有那么让人讨厌,除了嘴上不饶人,她也不像传闻里那样刁蛮任性、跋扈张扬。
或许,她真的只是个心思单纯,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的小公主。
看见皇甫毅用着异样的眼神打量她,她皱眉说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
刚说完,门帘上却蓦地窜出一个酒坛,皇甫毅凌厉地看了一眼,一手擎住那飞旋而来的酒坛,同时袖中折扇反手一甩,玉骨折扇半开,稳稳当当把酒壶落在面前的矮桌上。
突然发生的一幕,让独孤晗影和蝶衣吃了个惊,蝶衣胆小,以为是刺客来了,刚想喊叫,就见大将军独孤尧缓缓走进来,还啧啧几声,似笑非笑地看着独孤晗影,又看向皇甫毅手中的玉骨扇,笑着点头挑眉。
“小妹啊,把兄长的折扇抢了去送人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一个整天舞刀弄枪的粗人,拿着文人的折扇有何用?还不是把它丢在杂物里,要不是我找出来,你兴许都忘记了这是大王御赐的珍品。”
“唉,果然姑娘大了,翅膀就硬了,开始向着外面的人了,唉,真是令人难过啊。”
说完,还装作要一脸哭相,满是委屈,要不是独孤晗影把他推出军帐,他还不打算消停。
他们离开后,军帐里只剩下皇甫毅了,他出神般地望着手里的玉骨扇,还有桌子上那壶酒,面容陷在晦暗的光线里,一半的脸处在阴影中,使他看起来心事重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