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别出门。
因为,夜里,有诡异。
外城城西比想象中的还要荒废和破旧,几乎没有超过五米的建筑。
腐朽和破败混合着前日不散的血腥气,在黑漆漆的树影遮蔽下,给人一股阴森恐怖的毛骨悚然之感。
秦征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林野之中,脚踩枯败枝叶发出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可闻。
有点冷!
尤其是配上不知何处传来的凄厉的怪鸦鸣叫,就更让人觉得发冷了。
“跟紧我,时刻小心。”黄三娘凝重出声。
韩笑言闻言握紧手中斩马刀,秦征双手持剑,三人小心翼翼地贴紧走。
夜色漆黑浓重,起伏群山展露厚重的阴影,阴森而恐怖,高大粗壮的树木在这黑暗中更像是张牙舞爪的妖魔,枝桠伸展如触手,引诱远行的旅客堕入魔巢。
嗷呜——
突兀,一声狼嚎从极远处,穿透重重林野缝隙传来。
韩笑言吓了一跳,抬手抹去额间的冷汗,心有余悸。
“嗐,原来是狼嚎啊……”他强装镇定。
“是的,我们可能在自己吓自己。”秦征也是舒了口气,握剑的手心却沁满了汗水。
“来,放轻松,不要怕……”
作为这里实力最强者,黄三娘站出来安慰两人。
话未说两句,她便陡然僵在原地。
只见前方不远处,亮起了一双大似桃李的猩红双眼,不知是何物,身体隐于黑暗之中,只这一双眼露出。
凶光毕露!
然后像是走到了怪物老巢一样,随着这一双猩红双眼亮起,四面八方,密密麻麻,无数双猩红双眼睁开,像是开了红眼展览会一样,直视黄三娘他们这二人一妖。
目光中流露出嗜血凶光。
咕噜
黄三娘他们紧紧靠在一起,手脚僵硬,脊背发凉。
曾面对万军冲锋亦敢上前一战,如今在这逼仄密麻的猩红双眼下,他们却是畏惧了。
心中的恐惧被无端放大,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封锁他们,连心中的战意都黯淡到几近于无。
继红眼怪之后,那曾经熟悉的,诡异的场景再次重现。
阴风阵阵,凄厉风啸声夹杂着成千上万人的低语、疯狂,化作浪潮朝秦征他们袭去。
丝丝缕缕的阴寒之气同时弥漫,寒意侵袭,如针刺骨。
“滚开!”黄三娘怒喝,抬手斩出一道风刃,破碎对方一处阴气,却很快又聚拢。
作用几乎没有,反倒像是激起了对方的凶性。
如潮水一般的深沉恶意重重向他们压去,胸口憋闷的难受。
这种介于虚实之间的东西最是难缠,更令人难受的是它们那种扰乱人心的手段。
疯狂、暴虐、杀戮……,各种情绪在脑海中激荡,翻转不休,直让人发狂。
“杀!”
韩笑言挥动斩马刀,劈砍斩击,劲风四起。虽伤不了阴物,却也能让它们一时近不了身。
黄三娘和韩笑言都在奋战,被护在中间的秦征脸上急切,细密的汗珠浮现。
他口中不断念叨:
“夫子常说,读书人心中可养浩然正气。浩然正气?对,浩然正气!”
他双眸发亮,给自己打气。
“阴鬼邪祟最惧浩然正气,我身上肯定有……”
“对,我可以帮助三娘他们。”
他嘴里发出一声清啸,长剑擎天。
“散!”
明明是没有任何修为不具丁点灵力的凡人,在他一声清啸之后,手中长剑却染上迷蒙白光,并不耀眼,却让群邪在刹那间避退。
像是遇见了克星一样,在阵阵不甘怒吼声,齐齐退去。来时如潮水,去时似疾风。
眨眼间,诡异便全都消散。
呼呼——
黄三娘和韩笑言喘着粗气,脸上震惊莫名,看着秦征。
“书生,你真厉害。”
秦征也没想到他这一下真的有用,心中还有些纳闷呢,听到黄三娘夸赞,顿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有那么点受之有愧。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就是我一抬剑,就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汇聚过来,”
“然后,那些东西就不敢靠过来了。”
“知道,知道。”
韩笑言大手拍了拍他肩膀,“这就是你们读书人常念叨的那个什么,浩然正气是吧。我知道。”
“这次我欠你一条命,下次还你。”
“韩哥不必如此。你和三娘白日里护过我,现在我救你们也是应当。”秦征闻言正色道。
“你俩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别说见外的话。”黄三娘在前头催促。
“是了……”
秦征韩笑言脸上露出笑,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就是亲密如一家吗。
之后一路上平静无波,再无诡异出现。
二人一妖表面上轻松,心里仍是警惕着。
所幸,自秦征那一剑之后,邪祟阴魅似乎是被吓怕了,路上一点痕迹都再未显现。
远远的,一处灯火通明的竹屋茅舍映入眼帘。
荒郊野岭,又是城西之地,这么一间竹屋的出现不可谓不诡异。
只是想到天黑别出门的定律,而他们也不确定诡异是否真的不会再出现。
于是,对视一眼,齐齐走上前去。
笃笃笃!
“有人在吗?”
“有人在吗?”
“主人家可在?”
秦征连喊三声,皆是无人应声。
“房里没人。”黄三娘凝眉回道。
不仅没人,她连一丝人气都没感受到,似乎许久都未有人居住了。
“那还进不进去?”韩笑言看向他们。
“进。”
二人一妖推门而入。
踏入屋中,只觉是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竹屋外面看着不大,内里空间却是极大。四方墙面似水流般澄澈清静,心动则墙动。
“这种手段……”黄三娘有些惊叹。细细感应一番,仍是一丝人气也无,“难不成是我妖族前辈曾落居于此?”
可是,她又未曾感受到半点妖气。
黄三娘心中疑惑颇多,却也一时想不出个头绪。
却闻秦韩二人惊呼出声,她不由得侧目看去,眼里也有惊讶溢出。
如水的墙壁上陡然出现一幅幅画卷,皆是人像,栩栩如生,白净纸上墨迹似乎都未干涸,那些人却像是活了一样。
只是都少了一双眼。
灵性未全,终究还是纸上人。
“这种画技,吾不如也。”秦征感慨。
他画技也是绝佳,但比这屋舍主人却似也不算得什么了。
“真像啊,要不是这墨迹都未干,我还真以为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呢。”韩笑言惊叹不已。
这挂于墙壁上的画卷如常人般高,画上的人也好像是按着真人尺寸来的,怪不得韩笑言惊叹似真人。
“只是这处地方……”秦征四处看了看,只见到一只笔头圆润饱满的竹笔,砚台却是不见。
“有笔无墨,有些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韩笑言不大在意,“许是主人家的墨用完了呢。”
“差不多吧。”秦征点头,除此之外也好似没别的理由了。
在他们谈话时,黄三娘怔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
“老头……”她嘴里轻语。
“嗯?”
韩笑言和秦征顺着黄三娘的目光看去,只见一老者嘴角含笑,面貌慈祥,只是双眼空洞,没有活人的风采。
一幅画。
一幅乔老板的画。
黄三娘脚步一动,就要上前把画取下。却见那画无风自动,径直落入她的手中。
黄三娘一呆,心里陡然出现一行字。
“物赠有缘人。”
这行字同样在秦征韩笑言二人心中显现。
秦征得了那一只竹笔,至于韩笑言,他不是有缘人,自然无缘拿走屋中的任何东西。
这一事实,让他本就黑如砂锅的脸,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