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期，大陆上生活着人、妖、魔、鬼、仙五族。五族彼此争斗又彼此相依，选择争斗还是相依，关键在于利益是否相通。也因此，五族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是妖和魔却始终保持着或友好或互不干涉的关系，久而久之其他三族便习惯将妖魔两族归为一类。

平清第一次知道魔是从父亲那里。父亲告诉她，若是遇到魔定要小心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魔气，那是连仙族都惧怕的东西。上古五族混战之时，尚有居于人族与魔族西面交界处的连山氏有抵御消解魔气的能力。可是，在魔族与仙族最后一场大战中，连山氏全族覆灭。

“父亲曾经告诉我，连山氏覆灭之时，有人意外中获得其族残余的精血，并凝于三颗朱丸之中。”平清站在银杏树下同月娘道。

“关于朱丸，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朱丸到底在哪里我却是不知。”月娘眉间愁色不展。

平清却是早有主意，道：“巧了，我正好知道其中一颗的下落。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马上告诉你。”

平清和夷凌一样，有一双凤眼。可是不同于夷凌眼中的稚嫩和青涩，平清眼中透着些狡黠之色。

月娘却是没有犹豫，当即应道：“好，你说什么条件。”

平清见她应得爽快，心中倒是对她生出几分喜爱。不过，月娘毕竟是仙族，考虑到夷凌和瑞三，她必须用朱丸的消息与月娘进行交换。

“第一，不管你为何来此，今后再也不能为难我、夷凌和三哥；第二，待景辰体内魔气解了，请你用仙力为三哥治病。”

“第一条我可以答应，但是第二条我做不到。莫说仙族有规定，不可干涉凡人生死，就算我想干涉，以我的能力也不可能治好瑞三的病。”月娘眉眼间的愁色未减，但是在谈到生死之时，她的眼神中多了些淡漠。

平清听了她的话，双眼确实红了。饶是爽利如她这般的女子，想到心爱之人也是难掩心中的悲伤。其实，她提出这样的条件也没有抱多大希望。自打瑞三生病以来，她和夷凌很多次尝试用妖力去缓解他的病症，可是均以失败告终。

“能缓解些他的痛苦也好啊——”平清垂下双眼，握着长鞭的手越发收紧，手心传来刺痛感，却抵不过她心中的痛。

月娘深深望向她的腕间，属于平清的那根红线闪着盛极的光芒，那光指向的方向正是瑞三所在的方向。

世人皆以为天上的月老能随心所欲地为世间众人牵姻缘，事实上，姻缘与命格密不可分，月姬所能做的不过是根据命格为他人牵合适的因缘。如平清和瑞三这样的情况，更多却是由两人的命格所决定的。

“我尽力。”月娘上前几步，握住了平清的手。

“朱丸在皇宫望仙阁阁顶。”平清轻轻吸了下鼻子，然后抬头笑着望向月娘，道：“景辰这里，我和夷凌会照看。”

若要将两个陌生人联结起来，不外乎共患难，或是有彼此牵制的利益关联。而月娘和平清，这两样均有。

月娘点点头，道：“这里不能待了。城东有一处月老庙，你们去那儿等我。”

平清想到方才魔的突然到来，觉得月娘所言有理。

两人回到屋中，同夷凌和瑞三说明，便动身去月老庙了。好在为方便瑞三出行，破庙后门有备好的马车。

上了马车，瑞三、景辰、月娘和夷凌四人在车内，平清一人驾车前行。

此时已是傍晚，从城北去城东需要穿过一片树林，那片树林正是瑞三看守的。

太阳西下，余晖透过马车的帷裳，映得车内一片橙红。夷凌扶着瑞三，想要减少马车颠簸给他带来的不适。

月娘则让景辰靠在自己身上。她微微偏头，瞧到景辰面上无半点血色，额间隐约可见一团黑气蠢蠢欲动。

月娘伸出双指，轻轻放在景辰的额间，然后缓缓注入仙力，以压制魔气的力量。

“我——我要向你们道歉。”夷凌突然开口道。

月娘将双指从景辰额上拿开，看向夷凌和瑞三道：“玉牌的事，我不追究了。”

瑞三正欲道谢，夷凌却是先一步道：“不是的。我——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夷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说话都吞吞吐吐地。他不知道自己将事情说出，对面的仙人会作何反应，是将他暴打一顿，还是与他们分道扬镳。

可是，若不说出，夷凌怕是会被这秘密折磨疯。

“那魔可能是我引来的。”夷凌说罢，怯怯地看了月娘一眼，见她眉头轻拧，忙飞快地移开视线，继续道：“你在方寸茶馆的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当时我不知他是魔，他告诉我以仙力可以救三哥，还告诉我近日永宁正有一位仙人在。他说的仙人就是姐姐你。”

相比于愤怒，月娘更多的是感到疑惑。她不解魔为何会时隔万年突然出现，亦不知魔为何会将她作为目标。但是不用多久，当陆续传来多位仙人在人界遭受魔伏击的消息之后，月娘才明白，是她仙族的身份引来了魔的杀意。

“你转过头，让我看看你的后颈。”月娘知再追问魔的事也是无用，反而突然想起千芷峰西方大妖破解封印一事。

月娘看出夷凌与平清两姐弟的真身是九尾赤狐，而九尾赤狐乃是西方妖族部落中地位较高的一支，千芷峰封印或与他们有所关联。而要验证夷凌的身份，最直接的一个办法就是看他的后颈上是否有西方妖族的印记。

夷凌不知她心中所思，只是因心中有愧，倒是乖乖地转头将后颈露出。

月娘看得清楚，夷凌的后颈确有一金色沙棘印记。那是居于西方妖族的特有印记。不同于其他混迹人、鬼两界的妖族，西方妖族有自己的部落，亦有自己的文化和图腾。而那金色沙棘正是他们的图腾。

“你和平清是从西边来的？”月娘心中已经确定，却还是想从夷凌那儿获得更多信息。

“你怎么知道？”夷凌问完就觉自己问错了，自己后颈的印记自是说明了一切。

“没错，我们父母遭人陷害，我和姐姐才从家乡逃到了永宁。”夷凌声音低落，他是不愿同旁人说起这段经历的。

瑞三知他心中难过，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凌子，总会好起来的。你也得坚强起来。”

夷凌红着眼看向瑞三，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三哥说得对，我还得保护姐姐和你！”

“你们去过千芷峰吗？”月娘别过头问道，她轻轻掀起帷裳的一角看向车外。

“千芷峰？那是什么地方？”夷凌不解，言语中不似作假。

“没什么，我就随口问问。”

车外，天地间满是晚霞的橙红色，不仅是天上的云，亦有地上的草木。

月娘盯着那橙红看，脑中来来回回是这些天的事，只觉烦乱得很。

她心下叹了口气，然后放下帷裳，收回视线就见景辰的双唇微动，似是在梦呓。

然后，月娘就听得他急急地喊了一声“月娘，快走！”

那声音极低极微弱，落在月娘耳中却是如惊雷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