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阁的飞檐翘角上,立并排立着两位仙人,一个绯袍,一个蓝袍。他们望着远去的那群人,沉默了许久。
“方才你瞧见了吗?”身着蓝袍的凝魄上神偏头瞥了铸魂上神一眼,见他依旧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
铸魂上神的目光望向漆黑的天边,语气冷淡道:“他的实力从来不容置疑。”
“那他也不帮帮我们,打跑了濂启就不管了。”凝魄上神颇有些委屈的样子,撇着嘴倒是与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十分不配。
铸魂上神伸手轻敲了他脑袋一下,语气有些严厉道:“你还责怪起他来了,不过一群下等魔,好意思要他出手?”
凝魄上神被他的话一噎,话锋立转道:“就这样让濂启跑了,以后怕是遗祸无穷。”
“濂启一个不成气候,我们要警惕的是空间裂缝里的那群。”前些日子千芷峰封印被破解,铸魂上神担心那就是大祸的开端。
凝魄上神一向跳脱,听得铸魂上神说的话,眉头亦是皱了起来。万年前的仙魔大战之惨烈,他现在忆起还是心中怆然。他想若空间裂缝中的那群出世,于天地间又是一场浩劫。
凝魄上神垂下眼,复又看向山林中被人背着的景辰,道:“他身边那位是四重天的月姬?”
听得凝魄上神这般问道,铸魂上神眉头轻拧。铸魂上神是认月姬的,他的下属司云最是喜欢和她混在一起。他想起之前命格书上所昭示的内容,脸色不觉沉了下来。
凝魄上神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继续问道:“怎么?那小儿有什么不妥吗?”
铸魂上神没有回答,他板着一张脸对凝魄上神道:“行了,回去吧。”
凝魄上神觉得他甚是无聊,老是一副“谁也别和我说话”的样子。他忍不住吐槽道:“哥哥,你这幅故作高深的样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厌啊!”
说罢,凝魄上神一瞬也不敢再停留,生怕自家哥哥扯着他的耳朵教训自己。
不过,此时的铸魂上神压根没有心思去管凝魄上神。他的目光越过弭山上无数的枝丫,望向正往山下去的那群人,其中一位身着芙蓉色千水裙的女子正不停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景辰!景辰!”铸魂上神听得她这般喊道。
“命也,是缘是劫,谁又知道呢?”铸魂上神轻声低喃了一句,似是在对人间芸芸众生而言,又似在对自己而言。
却说濂启从弭山逃了出来之后,一路向西来到了旧时的扶桑谷。在他的印象中,扶桑谷居于人、魔、仙三族交界处,四周群山环绕,唯有东南面有一谷口与外界相通。穿过扶桑谷,从扶桑谷北面的界山越过陨江,达到对岸便是魔族世居之地。
只是万年过去了,曾经开满紫羽花的扶桑谷早已变了模样,再不复当年祥和之气,反倒成了妖物聚集之地。陨江倒是不曾变过,但是陨江对岸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哪还寻到一丝魔的气息。
濂启坐在界山山顶的一块大石之上,望着夜幕下奔流向东的陨江,不觉竟落下了泪来。他怎能想到,一万两千五百二十年前的那个星夜,会是他看故乡的最后一眼。
“仙,呵!”濂启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恨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吗?我魔族苟活万年,终有一天要你们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濂启身后立着一白衣男子,男子手中一把羽扇轻摇着。男子的脸庞白皙异常,无半点血色,偏生一双如血的瞳,妖艳非凡。
男子后颈上的沙棘印记闪着金色的微光。他上前几步,立在濂启身侧,道:“将军,人界的封印已破,下一个就是妖族封印。”
濂启转过头看向白衣男子,语气却是不善,“无垢,本君本以为你们第一个破的会是妖族封印。那可是在你们的地盘上。”
无垢却不见丝毫恼怒,他将羽扇停于胸前,不徐不疾道:“将军有所不知,仙族可是狡诈地很。那藏于我妖族的封印是以血脉为传承,可不似千芷峰那万年不变。”
“哦?如此说来,无垢不会是还未查到妖族的封印所在吧?”
“一切已在掌握之中,我派去永宁的下属已发现封印的行踪。请将军放心。”
濂启胸口的伤不过暂时被压制下去,一阵疼痛激得他不觉捂住了胸口。他轻咳了几声道:“永宁?伤我的仙族就在永宁,你们莫不要撞上了他。”
无垢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白玉瓷瓶递给濂启,道:“将军,这是我妖族疗愈圣品,助将军早日恢复。至于解除妖族封印一事,我们可慢慢商议。”
濂启接过瓷瓶,对无垢道:“行了,你先退下吧。明日再详细与我说说妖族封印一事。”
“是。”无垢应道,悄声下了界山。
扶桑谷千里之外的永宁城,夜静极了。城北皇城外三里有一座三进小院,院中有一垂丝海棠。已入冬,海棠花早已凋零,空留一树孤零的枝丫。那枝丫一直延伸到屋檐下,檐下的六角彩绘八仙灯发出的光打在枝丫上,在檐下的台阶上投下缕缕阴影。
坐在台阶上的两人并肩坐着,听着不远处的回廊上侍者来回的脚步声。
“你知道方才在弭山上发生了什么吗?”月娘用右手托着腮,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她已经这样看着他看了许久,连手都有些酸了,可是她还是想这样看着他,不想移开眼神一刻。
景辰被她这般瞧得不好意思了,脸都不禁有些微烫,他的一双眼看向院中的海棠树,轻咳了一声道:“别这么看着我。”
月娘听了却是痴痴地笑出了声,她瞧着他清俊而微微泛红的脸庞,忍不住伸手戳了上去。可是指尖与他肌肤相触的瞬间,月娘就后悔了。她飞快地收回手,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想着再是魔怔了也不能做这种调戏良家公子的事。
景辰更是未料到她会有此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
“哎,方才你脸上有个虫子,”为了掩饰尴尬,月娘随口扯了个谎,亦放下了右手,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海棠树上。
“你应该不记得了。在弭山上,你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月娘想到之前司云同她说的话,他说景辰是九重天看上的人,或许景辰体内藏着什么神力。
景辰对月娘所说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的记忆仍留停在濂启要与他决斗,而他自知不是对手主动认输的时候。
“或许吧,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景辰瞧着眼前海棠树上光秃的枝丫,只觉心里也似那枝丫般缺了点东西。
月娘微偏头就瞧见他眼神有些黯然,便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人生在世,那许多的人和事,要件件都记得清楚,那也是累得很。”
景辰笑了笑,转头望进她的眼里,道:“说得对。”
月娘见他笑了,嘴角也不住上扬。她站起身,朝景辰拱手道:“不过,我觉得你定是位大神。以后,我就是你的小跟班了。平常我保护你,关键时刻就靠大神出手了。”
景辰被她的样子逗乐了,他亦站了起来,朝她拱手道:“如此,便辛苦月娘小跟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