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进入明澄公主房间时，天已大黑，房内仅有两盏莲花长枝灯发出昏黄的光。

阿夏将月娘领进房间后，朝坐在案前的明澄公主躬身道了句：“公主，月娘姑娘到了。”

“好。阿夏你先退下吧。”

月娘听着明澄公主的声音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似是有些干哑。阿夏悄然退出了房间。月娘只听得“吱呀”一声的关门声。

“姑姑，坐吧。”

月娘看不清明澄公主的表情，却觉得她的声音干哑中带着些许清冷。她走到明澄公主对面坐下，才瞧见她的样子。

与在永宁见到的明澄公主不同，眼前的明澄公主眼中没有一点光彩，看起来就如一个傀儡娃娃。月娘心中大惊，不知短短的半月她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今天，我想同你聊聊景辰。”明澄公主拿起身边的白瓷茶壶，清香的白毫银针茶自壶嘴倾出落入白瓷茶碗中。

明澄公主将一碗茶放在月娘面前，然后端起另一碗轻啜了一口，继而对她说道：“姑姑，你喜欢景辰。”

明澄公主放下茶碗，抬眼望进月娘眼中。月娘对上她的目光，除了冷，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公主既然已经笃定，月娘又有何好说。”月娘眼神微敛，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香一瞬间盈满口腔。

明澄公主轻咳了几声，转而拿起身边的镊子。她探手从案边的红漆木盒中夹出几颗香丸，然后将香丸放进了案上的铜制博山香炉中。

缕缕香气自香炉中飘出。那是百和香的味道，但是又略不同于月娘闻过的百和香，里面竟若有若无地夹着几分粟米的香气。

明澄公主轻轻翻动着香丸，好让香丸在香炉中燃烧更盛。月娘只觉整个屋内很快就满溢着百和香的气味。

“我与景辰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而你呢？你和景辰相处才多久？”明澄公主似是要将心中的话统统说出来，她放下手中的镊子，隔着乳白色的轻烟看向月娘，继续道：“青坞小院，你也去过吧？那里是我和景辰定情的地方。呵呵——”

眼前的明澄公主看起来有些痴狂，那张明艳的脸上挂着傲慢讥讽的笑，和九重天上的琴瑶公主一模一样。月娘几乎就要认定眼前的人就是琴瑶公主。

“你和他喝的那几坛青坞酒，就是从芙蓉树下挖出的那几坛。那可是景辰亲手为我酿的。他说等我成婚的时候，再拿出来。我当然知道，他是想说等我们成婚的时候再拿出来。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凭什么把那酒拿给你喝？”明澄公主的双手微微颤抖，似是极激动。

可是，月娘听她的声音依旧清冷，甚至在她的眼中也未见半分波澜。

“公主你先放弃的。是你斩断了你和景辰之间的姻缘。如果你后悔了，你可以找他说。又何必找我。”月娘轻哼了一声，她最是不喜这种自己不努力，还非要无理取闹地赖上别人的行为。

月娘的话让明澄公主沉默了许久。

“所以，你不是他的姑姑。对吗？”明澄公主突然问道。

月娘只觉眼前的人像极了九重天的神，眼中淡漠到了极点，仿佛这世上没有他物，甚至没有了自我。那薄薄的烟，就像九重天上的羽毛云，绕在神的身旁。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我喜欢一个人，那便喜欢。无关身份，无关任何。”月娘眼神坚定异常。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月娘想到了平清和瑞三，想到了夷凌，亦想到了景辰。之前，她想不明白的，看不开的，似乎也一下就顿悟了。

明澄公主的嘴角微动，看起来是在笑。

“所以，就算你是仙，他是人。你也不在乎？那他呢？他知道你是活了万年的仙吗？”

月娘听得她的声音，仿佛从深渊下传来，不甚清楚，却惹人不禁想要用力去辨听。她觉得眼前的烟渐渐厚重了起来，让她看不清明澄公主的表情。

“我——我不是仙——我只是月娘而已。”月娘头沉得厉害，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些。

可是，月娘只觉头越来越沉，像是喝了极烈的酒的感觉。

“神仙醉的滋味不错吧。”

月娘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听得明澄公主这般说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低低的笑声，听得月娘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想到，她一个仙竟然被人给陷害了。果真是丢仙族的脸。月娘这般想着，却盼望着不管是人还是仙或是妖，只要有一个来救她就好。

这厢，月娘走后，景辰和夷凌在院中数着星星等她回来。可是景辰同夷凌讲了好几个传说故事，只见夜色渐深，却仍不见月娘回来。

夷凌明显感觉到面前的辰哥将故事越发不走心了，到后来甚至讲着讲着就不知道讲哪儿了。

“辰哥，”夷凌知道他是担心仙女姐姐，便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不如我们去找仙女姐姐吧。”

景辰正在走神，听得夷凌这般说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起身，说着就要去明澄公主房间。

夷凌跟在他身后，只觉他都要跑起来了。两人没多久就到了明澄公主暂住的院子。两人一进院门，就见阿夏和阿冬坐在檐下守着。

“公子，您怎么来了？”阿夏见景辰来了，忙起身迎了上去。

“月娘还在公主屋里？”景辰问着，上前走到屋前，作势就想敲门就去。

阿冬却是一把拉住了他。阿冬和阿夏是孪生兄妹，性子却与阿夏全然不同。她的眼里只有公主，对景辰却始终怀有敌意，因为她知道景辰是公主人生中的不安定因素。

“公子，公主吩咐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去。”阿冬直着身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个时辰了，我不觉得公主与月娘有这么多话要谈。”景辰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在他的印象里，月娘不是那种喜欢同别人闲话的女子，就算是和平清，她也说不了一个时辰。

“说起来，今天公主似是有些不对经。”阿夏若有所思，想起公主之前的模样道：“公主今天看起来很没有精神，而且平日里公主最不喜焚香，今日却命我和阿冬准备了香丸和香炉。”

景辰听他这般说，心中确认定有事情发生。

“阿锦闻了香料会头疼，她断不可能用香！”景辰惊道：“快开门！”

阿冬听了，也不再阻拦，忙转身打开了房门。

可是，百和香盈室，却不见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