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讨厌雨天，而她喜欢雨天，所以他也努力喜欢上下雨天。

那场雨似是老天给他的礼物，他身上的血好多啊，那一片的雨水都被染红了，她想堵住，可伤口实在太多了。

她尖叫着，叫人救命，但是声音被电闪雷鸣声和泼天的雨声遮盖了，雨水冲进眼里，灌进嘴里，她叫的撕心裂肺，可没人听到。

那一片是旧工业区，一个人都没有，车也没有，她的手机也用不了了，她身上的最后一个硬币在此前被他们搜刮出来，让她打了个电话……

她全身颤抖，嚎啕大哭，那么无力，那么绝望。

她宁愿自己是冷血的，是恨他的，这样面对他僵硬的身体和失去光芒的眼睛才不会那么害怕。

在程悦的认知里全世界的人都可能会死亡，但陆擎天不会，那个男人那么自大，那么强大，好几次中过枪伤的他最后都活了过来，他怎么可能因为几个小混混插了几刀就死了……

他不可能死的。

但程悦知道他死了。

她害怕得躲在角落里，始终不肯相信，盯着被雨水浸泡的人，似乎那是另一个时空的模样生命的东西，那么陌生。

她看到警车来了，将那让她恐惧的东西抬走了，雨仍然在下，雨水冲刷着一切的悲惨，似乎晟明也不复存在，但那血色刺痛了她的双眼。

程悦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出租屋的，她发了高烧，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顾长缨久久不语，听着女人嚎啕大哭的声音，心中一片凄凉。

“可是……我还是晚了……”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们也不会将他骗来，他也不会死，都是我的错……”

“死的也该是我，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

顾长缨抱着她，感觉到肩头的衣服湿了，女人浑身颤抖，或许她发泄出来就好了，但是……

顾长缨目光看向外面，男人已经不见了身影，转眼间就出现在自己身旁。

“陆……”刚开口，便意识到程悦还在，她眼神询问他，干嘛神出鬼没的，真是怪吓人的。

仗着别人看不到就能胡来。

“程悦……”

他走近，想要摸女人的脑袋，可是手穿了过去，盯着自己的手，发了半天呆。

顾长缨叹了口气，不知道抱着程悦安慰了多久，直到她终于能面对。

或许是哭过之后心情好了很多，她已经能坦然告诉顾长缨一些事情。

关于他们怎么认识，怎么结下梁子，又怎么杠上的。

“我很讨厌他自大的样子，他的大男子主义，他总是会做一些不尊重人的事……”程悦盯着地上，她没有看到，陆擎天正在认真地看着她，那么专注，眼中只有她。

他想接近她，想拥抱，想安慰，可是，人鬼殊途。

“但是他也有温柔的时候，笨拙，粗心大意……”

她脸上带着浅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可眼中又泛起泪水来。

“我们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针锋相对，他有努力想了解我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样的方式被爱，但我没想过去了解他，他的喜好，他的工作，他的交际，他的梦想……”

两个人脾气都很冲，但程悦并不是一个脾气大的人，更多时候她很温柔，待人不带偏见，但因为父母的洗脑，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所以先入为主地讨厌他，之后或许那份讨厌消了，可还是膈应，芥蒂，很难去除偏见。

第一印象真的可以决定很多事。为自己讨厌他的理论撑腰，站队。

“但你们是相爱的，这就够了，我想他一定知道的。”顾长缨看着陆擎天，对程悦道。

她苦笑，“他不知道，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我爱他，爱不爱有什么用呢？我是个懦弱软弱的人，虽然不是我直接害死了他，但是他的死我也逃不了责任。”

“程悦，其实你可以往好处想，占有式的爱真是爱吗？你感觉不出，他也表达有误，所以怪不了谁。”

她无法辨别哪种是爱，或许他们心中自己知道，能感受得到。

顾长缨对这种虚无缥缈的爱情其实很悲观。

她不认为有永远，执着的爱不过是不甘心，占有欲作祟，而放手的爱其实是无望，紧抓着只会徒增烦恼，所以人会趋利避害，每一个选择或许是冲动，但其实都有理智的存在，都是权衡利弊的。

她把爱情说得太功利，但在她眼中，爱情就是基因为了繁衍的美化而已，很少有人看清本质，但即使看清，又怎么对抗本能。

而，她看到的本质真的是本质吗？

爱，没有所谓的承诺中的永远。

一切物质都在运动着，爱也是，爱你这件事也是。

一个人爱着今天的她，以后他会成为另一个他，对于所爱又有不同的要求和认同、吸引，如果那个被他爱着的人无法成为未来他心动的，认为值得在一起，并想要在一起（或许有荷尔蒙和理智两双手同时影响）的那个人，他又怎么会爱？

未来，如果他们刚好成长成对方想要的未来模样，那他们会过的很幸福，可，那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们，可他们会觉得什么都没变，仍然爱着彼此。

顾长缨觉得那种几率太小了，乐观者会以少数概括多数，悲观者则看到大多数，不承认少数，即使承认少数，也认定那少数之中不会有自己。

顾长缨属于后者。所以她只要旁观就行。

“或许吧……”程悦低着头，她以前绝对不会想到自己对于陆擎天的死会是这个态度。

她应该是仇者快，但她没有。

“爱太执拗了伤人伤己，只能说，这不是一种健康的爱。”没有什么缺了谁就活不下去，如果真的因为失去了谁而去自残、自杀，那只能说他的爱太极端，本身给人造成负担、平添痛苦的爱就不应该算是爱。

爱，也不一定是放手，不一定是一定拥有，而是在爱她这件事上，自己变得更好，对方也变得更好。

顾长缨觉得自己理论一套一套的，但……

如果处在陆擎天的位置上，她不一定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