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冬笋已经沉沉睡去。看着恬静的沉入梦乡的小姑娘,楼听雪的心中不由得安静了下来,这段日子着实经历了太多,就连安心的睡一个觉都是万分的奢侈。
月上中天。马蹄声由远而近疾驰而来。冬笋的睫毛颤抖,眼看着就要从梦乡中醒来。一声马嘶之后,顺眼惺忪的冬笋,从楼听雪的肩膀上坐了起来。
“楼大哥,你还没睡啊。”睡蒙了的冬笋似乎忘记了时间和他们两人值夜的任务。
楼听雪轻轻地抚摸了冬笋的脑袋,笑道:“去找初一姑娘睡吧。”
等冬笋清醒过来的时候,楼听雪已经将篝火拨弄的又亮了一些。楚天枢前辈不见踪影,南宫正和颜白玉也心有灵犀的来到了篝火旁坐下。
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依靠在楼听雪的肩上睡着的冬笋,脸上的两抹绯红就像是熟透的苹果。
已经可以听得到外边沉重的脚步声,冬笋乖巧的退到了角落。那初一姑娘自己建造的大床上,初一姑娘正四仰八叉的打个呼噜,睡得正香。
几声低沉的马嘶之后,几个大汉走进了破落的大殿。为首一人面如冠玉,蟒袍玉带,一身贵气。落后他半个身位的是一个壮汉,壮汉坦胸露着健壮的肌肉,显然一身横练功夫登堂入室,同样落后半个身位的另一侧,是个一身黑衣遮住面容的精瘦汉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亦是一个内家高手。
三人身后还有五个劲装的扈从,进退有据的跟在这三个领头者的身后。亦步亦趋。
江湖相逢,礼多人不怪。楼听雪看向几人,微微颔首。
这一拨人的带头大哥,那个蟒袍玉带的年轻男子,亦是微笑的回应,在楼听雪几人的一侧坐了下来。自有扈从生火,壮汉在一旁给贵公子捧着蟒袍,精瘦男子坐在公子的对面,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篝火。
“夜黑风高杀人夜,今天倒是个好天气啊。”贵公子烤着篝火缓缓地笑道。
壮汉只是听着嘿嘿傻笑。
楼听雪只是安静地听着,防人之先不可无,远行路上,谨慎为上。
颜白玉面无表情,倒是南宫正全身戒备着。眼看着子时已过,贵公子和扈从们依旧毫无动静,楼听雪闭目养神,身后角落初一姑娘鼾声如雷。
夜已深,月高挂。一声利箭,破空而来。划破沉寂。
利箭穿过破败大殿,在众人的头顶飞过,嵌入墙壁之中,箭尾依然铮铮作响。
南宫正猛地站起,如临大敌。颜白玉站起身来有意无意的向楼听雪这边跨出一步,正挡住了楼听雪的半个身子。
果然,下一刻,箭矢若飞蝗,纷纷如雨下。南宫正脱下长衫,内里凝聚,长衫凝成一根长棍,棍影挥舞,将漫天箭矢挡在殿门。
颜白玉在他身后荡开漏网之鱼,而那贵公子却是一掌拍出,掌风触地,那反弹之力却将贵公子推向后方墙壁,贵公子依旧坐姿,岿然不动,身子却飞向后方,这一手,着实飘然出尘,令人叹服。
那壮汉和黑衣男子如影随形,陪在左右,那几个劲装随从挡在他们身前,形成一道屏障,挡住飞来的箭矢。几个呼吸之后,黑色的箭矢散落了一地,楼听雪缓缓起身,道:“南宫兄,颜兄,这箭矢是官府定制,既是官府,想来不止这一波箭矢,一定小心。”
南宫正低声道:“知道的,楼兄。”颜白玉也是缓缓地点头,然后轻声笑道:“楼兄尽管休息,似这般普通的箭矢,决计伤不了我等分毫。”
就在这第二波箭矢飞来的间隙,悠闲地坐在角落的贵公子忽然笑道:“几位兄台身手不俗,果然不愧是名门之后,只是在下却听到了密密麻麻的靠近的脚步声,”贵公子说着还做了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
“你认识我们?”南宫正回过头来,盯着正在笑嘻嘻的贵公子问道。
贵公子看着他们三个,笑而不语。只是楼听雪和颜白玉并没有看他,贵公子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下一秒,箭如雨下。破烂的窗户直接被射穿,箭快力沉,没入地面嗡嗡作响。
南宫正在门口左右挥舞,只是独力难支,颜白玉将折扇轻轻放入腰间,既而从腰间扯出来一个剑柄,剑身薄如蝉翼,幽幽然呈现透明颜色。
“好剑。”一旁的贵公子见过这把颜白玉缠在腰间的软剑,不由得啧啧称赞。
颜白玉大步流星,来到了南宫正的身边,一时间气势大盛,分明只有两人,却好像有着千军万马。千万飞箭若飞蝗,见二人即分。
这一波箭雨之后,楼听雪敏锐的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和脚踩枯枝的声响。显然这一伙尚不知跟脚的暗杀者已经在慢慢的靠近。
楼听雪缓缓起身,拔出放置一旁的长剑,与颜白玉南宫正并肩而立。
夜风起。杀人夜。望着身披轻甲的军士缓缓地逼近,楼听雪和颜白玉相视苦笑,他们自然懂得惹上朝堂的后果,两人心中了然,却都闭口不语。
南宫正眉头紧蹙,轻声说道:“老白,若是我今日命丧于此,你一定要---”
话未说完,就被颜白玉打断。“有什么话自己去说,我可不给你传话。”
楼听雪听着南宫正称呼颜白玉老白,就心生不妙,南宫正大概是要选择赴死,不由得心中凄然。
而从小一起长大的颜白玉又何尝不知道,一句老白,便是兄弟间最后的托付了,只是他却不能答应,此时哪怕自己去死,他也会保住南宫正的性命,不只是世交的感情,更是兄弟同生共死的情义。
哪怕今日无法逃脱,也一定要死在自己兄弟的前面。
楼听雪轻轻地搭上了南宫正和颜白玉的肩膀,“楼某此次下山,有幸得遇二位,足矣。”
“只是,区区杂兵,楼某岂会死在此处!”说话,身体若离弦之箭,掠出破败的大殿。
相距两百步,瞬息而至。一剑开山,破甲不知几何。身前的泥土翻飞,被这一剑凿出了一道长长的土沟。
颜白玉和南宫正身形一闪,几乎同时就出现在楼听雪的身边,颜白玉手中软剑轻灵如毒蛇,轻而易举的洞穿了身旁几人的喉咙。南宫正的长棍所到之处,轻甲破碎、兵士倒飞,一个飞出去的小兵脑袋耷拉到一旁,眼见是不活了。
三人犹如蛟龙入水,将这些个虾兵蟹将杀得落花流水。奈何,杂兵实在太多,靠近三人的立毙当场,那后继者依旧如潮水般涌来。
那原本就残破的大殿此时泥沙飞起,用坍塌了一些。众多甲士将三人团团围住,剑光闪烁,棍影朦胧,鲜血染红了三人的衣衫,楼听雪那咬紧牙关提起的那一口真气早已浑浊,这一口真气用尽之时,就是要被这些不明来路的甲士淹没之时。
此时那大殿之中,贵公子终于站起身,打了一个哈欠,走上大殿门口,轻描淡写的看着眼前的惨状,笑道:“三位此时应该知道在下到底是为何而来了吧。”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被团团围住的三人的耳朵。只是刀尖无眼,三人却根本无法回应。那挂着微笑的贵公子也根本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回应。
自己精心策划的围杀,等待着眼前的猎物的,就只有死而已。
只不过在死之前,他们将会留下他们的价值,天残剑法。
身为宣州刺史的独子,他当然有资格动用父亲帐下最精锐的轻甲卫,还有自己这些年重金延请的两位江湖高手,今夜的围杀之局定然是万无一失。
而且看样子自己依然是高估了这三人,怕是用不到自己身边的高人出手,只是这两千轻甲便足以将三人围死。
楼听雪双手持剑,早已经是气力不济,那南宫正的棍子也不在坚硬,原本一棍子便可打飞数人,如今却是刚刚能够打倒一人。颜白玉倒是最为从容,只是那原本附在身后掐住剑诀的手里凭空多出来一把折扇,一手软剑一手折扇,倒是在身前杀出了一片空地。竟然远比杀力巨大的楼听雪身前还要空旷。
楼听雪清楚地很,这样下去再过半炷香的工夫,自己就再也挥不出来满带杀意的剑招,南宫正汗水浸湿,颜白玉进退失据,这样下去,三人马上就要被擒杀。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两位兄弟替我抵挡一阵,我先换一口真气。”楼听雪一剑坎翻两人,后退一步,正在颜白玉身后。
“换气可以,可别寻死,生擒总比死在这荒山野岭好一些。”颜白玉淡淡的说道。
楼听雪嘿嘿一笑。
自己这一路走来,那一次不都是拼命才活下来。
楼听雪感受到自己体内那一股真气流动,气沉丹田,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开山修罗帝释摩诃,自己到如今也才刚刚将这四招练得纯熟,那如今的形式,无论那一招,都无法将潮水般的甲士击退。
入眼可见,密密麻麻的人影,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就在楼听雪将这四个剑招在脑海中不住地闪烁的时候,福由心至,一剑婆罗,应运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