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阴谋
张静虚躺在床上,他与红杏刚才的对话,不自觉的就响在耳边,一遍又一遍,一字不差,让他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他只好用手捂着嘴,以防被人听见。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红杏却还是没有出现。随着时间的流逝,张静虚有些焦急起来,开始胡思乱想。这不会是她们主仆的试探吧,看看太子是不是好色之徒,是不是值得托付终身?张静虚猜测着各种可能,以及如何应对,想得累了,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些日子,张静虚心事太重,一直不能彻底放松,因此时常睡不踏实,夜间多梦,一般都是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偶尔疲惫时,也会被噩梦惊醒。
今天,张静虚遇见红杏,又说了那么多话。他一生之中跟其他女人打交道的时间都算上,说过的话都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一次多,自然会梦到她。
红杏还是穿着白天那身衣服,不同的是,头发披散开来,遮住秀美的脸庞。这种娇羞的女儿态,正是张静虚梦寐以求的感觉,想是人生中不得意之处,都会在梦中得到纠正,虽说南柯一梦,黄粱美梦,但若能暂时弥补一下人生遗憾,也好过没有吧。
张静虚醒来时,天已大亮,他难得睡到日上三竿,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禁不住回忆起梦中情景。他越是想忘记,那梦中之事就越是清晰。张静虚一面在心里责怪自己没出息,一面不自觉的脸红心跳起来。
忽然,他的手指触碰到柔软润泽之物,柔软到可以将他融化,润泽到可以让他酥倒。他享受了片刻,突然间意识到不大对劲。张静虚心中一惊,猛然转头,见一个陌生女人睡在身边,他好像当头被泼了一盆冰水,立刻清醒过来。
昨夜,那不是梦。
张静虚马上猜测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份,他翻身坐起,想要逃离,穿好了衣服,却钉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张静虚这一系列举动,吵醒了陈芳和。陈芳和知道他必会惊讶,也预料到他一定不会逃走。她嘴角稍微上扬,现出一瞬即逝的轻蔑表情,随后,马上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低声泣道:“殿下,莫要误会了妾身。实在父王逼迫得紧,妾怕无力阻拒,不能将此身完完整整的交与殿下。”言罢,复又涕下。
张静虚斜靠在椅子上,背对着陈芳和,无力的说:“你担心助殿下成大事之后,不能主持后宫,想先做定终身大事,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张静虚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陈芳和觉察到张静虚话里有话,便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刚才提到‘殿下’,这么说,你不是太子殿下了?”
张静虚再次叹气道:“二小姐冰雪聪明的人,怎么说这样的糊涂话。如此凶险的事情,怎么能让殿下以身涉险呢?”
陈芳和只觉五雷轰顶,埋怨红杏不该如此鲁莽,事到如今,可怎样收场才好?陈芳和顿时感觉到大限已近,前有万丈深渊,无处可进;后面万仞悬崖,那唯一的独木桥,已经被自己亲手斩断。既然进退皆无路,不如就此了断,尚且可以留个全尸,至少不会让人指着脊梁骨唾骂。
她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反反复复的整理好衣衫容颜,颤颤巍巍的摸着下了地,跌跌撞撞的出了门。只留下魂魄已经离体的张静虚,一动不动的呆坐在椅子上。
红杏守在门外,见小姐魂不守舍的出来,心里就有些狐疑,连忙把小姐推进屋内,扶她坐在床边,问道:“这么多年,小姐不就是在盼着殿下来吗?小姐的真情感天动地,终于把殿下给盼来了,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如此沮丧?”
陈芳和呆若木鸡,一言不发。红杏转过头来,瞪着张静虚,低声怒斥道:“是你欺侮我家小姐了吗?”
张静虚一直在思索着应对之策。他反复斟酌着:若说娶了陈芳和,这事情倒也简单。只是不知道陈芳和是否愿意。即使太子殿下举兵成事,张静虚也不过就是个辅助太子登基的功臣而已。陈芳和现在是当今太后的妹妹,随手拈来的夫婿,都比张静虚拼上一生要强得多。况且她刚才还说拒绝了做雍王的王妃。观其心志,那是非太子不嫁,非皇后之位不能打动她的。
一向自负的张静虚,竟然倾尽平生所学,亦不能找出一个万全之策,正在心烦意乱,对外界已经毫无反应,根本听不到红杏的话。
红杏见张静虚背对着她们,一语皆无,知道其中必有缘故,得给他施加点压力,逼他就范。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红杏悄悄的从筐中拿过一把剪刀,塞到陈芳和手中,低声叫道:“哎呀,小姐,可不能寻了短见啊!小姐若这个时候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殿下如何脱身呢?”
陈芳和会意,连忙哭道:“我苦苦的等了殿下这么多年,再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这都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的。早知如此,还不如十多年前就死了,既不必受那十几年的相思之苦,也能走得干干净净。纵九泉之下,也对得起太子殿下了。”陈芳和言毕,更是哭得几欲昏死过去。她所言亦皆是真情,故悲哀之意,自然流露,一点没有做作的痕迹。
张静虚闻言,果然大惊失色,连忙离了椅子奔过来,又不好再与陈芳和有肌肤之亲,情急之下,他双膝跪地,哀求道:“太子妃殿下若如此,臣更是无地自容,唯有一死,以谢罪于殿下。”
红杏听他称呼小姐“太子妃殿下”,自称“臣”,便已经猜到他不是太子了,这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如此。红杏心中暗想:这件事若让殿下知道,张静虚也无趣,想必他也是希望能瞒得住殿下的。只不过,他不想先说出欺君的话来。哼,他得了便宜,还想让我们来做这个恶人,真是痴心妄想。我得吓他一吓,向他摆明了利害关系,也好让他自己捅破这层窗户纸。
想到这里,红杏忙说:“小姐,若张壮士有什么好歹,殿下岂不是失了臂膀,就是为殿下,小姐也要保重身体,千万不可一时冲动啊。若觉得对不住殿下,更应该助殿下成就霸业,将功补过才是。”这后一句更是说给张静虚听的。
红杏掐了一下陈芳和的手,陈芳和明白她的意思,泣道:“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帮得了太子殿下?唯有一死,才能替太子殿下保住名声。”
张静虚听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皆是在暗示他:若陈芳和做不了太子妃,就无法说服雍王出兵助太子一臂之力。这也确实不是陈芳和所能左右的事情。眼下之际,也只有先暂时委屈殿下了。
张静虚思前想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若太子殿下知道此事,小人定然性命不保,还望太子妃殿下开恩,替小人隐瞒此事。小人此生必将赴汤蹈火,以报太子妃殿下活命之恩。”
陈芳和闻言,方止住悲声,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皆是为殿下的千秋大业效力。”
张静虚连声称“是”,接着说道:“太子妃殿下教训得是,臣为太子妃殿下效力,就是为太子殿下的千秋大业。还请红杏姐姐帮我找个机会出去。小人向殿下禀明,先让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完婚,再做计议。只是眼下条件艰难,委屈太子妃殿下了,皆是小人之过。”
陈芳和闻言,心中暗喜,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只装作疲惫不堪的样子,低低的声音说道:“那就有劳张壮士了。红杏,我也累了,你代我送张壮士回去休息吧。”
红杏答应一声“是”,带着张静虚出去了。到了聚芳园,红杏把张静虚好一通臭骂,张静虚只能低头听着,任红杏怎么骂,他也不敢言语一句,竟似块木头在那里杵着。此时的张静虚,正在思考着如何说与太子,才能让殿下不起疑心。红杏的话,他也真是一句都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