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衍这阵子是没有怎么和她如正常情侣一般相处,最多是牵手散步送她到宿舍楼下就结束了,连个晚安吻都没有,也难怪她会这么试探他,还好她没有往更离谱的地方想。
他一直在愁怎么和她说一桩“旧事”,之前压根没有心思对她有什么别的企图。想着今晚是个好时机和她说开来,把她说炸毛了两人也不至于闹掰。
一向能烘托气氛的顾乐带着郑好咋咋呼呼地就进来了,见着江珩的第一句就是“哟~死孩子,今天这么漂亮。”
“我自己知道。”
后面胡珂带着章雎尔捧着在楼下做好的汤端上来,章雎尔朝着江珩使眼色,江珩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搞定。
这边胡珂借着盛汤的功夫把高衍弄到厨房,“你和她说了吗?”高衍回头看了眼厅里江珩的神色,摇摇头:“气氛不对,适得其反。”
“要不一会儿饭后我组个局,先打个前阵,到时候你看情况而动。”高衍表示可行。
饭桌上胡珂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了由顾乐导演的、胡珂监制并主演的新电影《消失的父亲》。
顾乐收到眼色,就朝着江珩抛话题,“阿珩这可是我的第一部作品,你可要给点力支持我。”
江珩端起汤碗一口解决掉碗里的鱼汤,擦了擦嘴道:“我请全年级的同学都去看,够撑你的场不?”
“不行!你们一个年级才几十人,你最起码也得把家属带上吧。”
江珩连连说好,“都听你的行了吧,顾导。”
“这还差不多,我给你说我们这个电影取自于现实题材,就是你我身边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军人父亲执行任务牺牲,他的子女在生活中如何找寻父亲的遗迹、传承父亲精神的爱国主义教育片,后面它的电视剧版也会开拍。”
江珩听着这个父亲的设定有点别扭,但是含糊着没有深究,“题材不错,我们思政专业正好就适合学习这样的片子,祝顾导一战成名!”江珩爽快地和他碰杯,其余人都觉得形势一片大好。
高衍若有所思,看着她的神色不似放在心上的样子,胡珂接着提议道:“一会儿我攒个局在远景酒店,都是熟人,吃完饭我们继续热闹。”
酒店套房里,他们一行人过去的时候里面早就布置过了,上面的蛋糕插着“28”两个数字,江珩才想到自己身边这个男人已经要到而立之年了,曾几何时,他还是那个对她有求必应的少年,一脸崇拜地看向他。
高衍装作看不见她调戏的眼神,只是动手把她肩上的披肩裹紧了。
江珩看到不远处,刚刚进来的是李易和顾乐要开拍的新剧的男女主角,男艺人是新晋的硬汉小生景鱼,女主演则是连江珩都熟悉的李景艾,江珩抬手隐秘的掐了掐高衍的腰,高衍促不及防地“嘶”了一声,她坐直了身体,侧头看着高衍的表情,“你的青梅来了。”
高衍又气又无奈,半抱着她扯到身前,整个头都搁在她的肩膀上,指间漫不经心的一圈圈卷着她的发梢。
江珩不言语,但是身体上就是不愿意再靠他太近,高衍怎么会依她,双手箍紧了她的腰,江珩起了坏心眼,拿小指沾了点奶油,快速的抹在了他的脸上。
远处顾乐正愁没人开头呢,这下齐齐蜂拥而上,动作推搡间连江珩自己都被波及了,高衍眼疾手快的用肩披裹住她的脸,自己整个人把她半包围着护在身下,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忍不住刺激她:“引火上身了吧。”
等到这一波结束,江珩一把掀开自己头上的布,挣扎开高衍的束缚就要去找顾乐算账,“顾圆圆,你死定了!我要把你搭搭死。”
高衍笑出了声,面前的姑娘真是可爱的紧,胡珂更是立马笑得弯了身子,不仅是因为顾乐的小名,还因为都把她的江南方言给逼出来了,“搭搭死”就是大人把小孩拎起来往地上扔,摔摔死的意思。
旁边的男主演不明所以,只是看着一直在观察着高衍对江珩的态度,他要扮演的就是高衍的角色。顾乐告诉他,选他原因就是因为觉得他身上有由男主人公的坦荡劲儿。
这一番过后,这几个牵头闹得都累了,都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听着男女主演唱歌,高衍自然地掏出手机,把江珩拉着圈在自己怀里,旁边胡珂看到他的动作,拎着一堆人往远处坐,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要给这俩人腾空间。
江珩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以为只是他想离她近一些,眼睛还看着在唱歌的景鱼,觉得这个凭借她看人的直觉——先看人眼睛,就绝不是太复杂的人。样貌也够水平,绝不是香蕉皮那一卦的···
然后江珩就感觉到耳朵上被挂了一只耳机,里面的音乐前奏较为严肃,她把目光放在他的手机屏幕上,只见上面出现了···出现了江博的照片,她的亲生父亲,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这么近的看过这张脸了,短短的预告片末尾有一行醒目的字:谨以此片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陆军中校——江博。
江珩的目光黏在了屏幕上,看着预告片放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浑身都蓄满了情绪。
高衍拿掉了耳机,关掉了视频,把她牵到旁边的房间里,让她坐在床边,去把窗户打开透进来一些凉风,搬了椅子坐到她对面。
“你想要我做什么?”高衍抓住了她的一双葱白的手,一根根手指被他翻来过去的打开又合上,江珩也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
“你说吧,我不会怪你的。”
高衍抬眼看着她像是确认这话能不能作数,“先说好,不管我说什么都不能影响我们现在的关系。”
江珩点头,“下周五国家统战部、组织部和中宣部有一个活动,需要你去出席,给叔叔领奖,现场有很多媒体和记者,江彦和江裔都不方便在众人面前露脸,你要······”
“以前不能提他们,现在怎么能公开说了?”
高衍叹气,就知道她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该抓的该审的人都去了该去的地方,你好好做自己就好。”高衍并不想她心思转圜太快。
“终身监禁、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他看到了她眼里的不甘和疼痛,却无法安抚。
“那谁来赔他们的命,他们死的时候才三十岁,他们还没有看过自己的孩子长大的样子,他们也不曾知道我是否安好,他们那么年轻,他们不曾知道香港、澳门回归,不曾看过08年的奥运会,不曾看过建国七十年的中国,他们也不会再知道了······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来生,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谁知道我有没有下辈子,谁能保证我还能遇见他们?谁能!”
高衍从未见过这样的歇斯底里的江珩,更没有办法回答她的问题,门外的活动其实早就停了,只有零星说话的声音,这样压抑又隐忍的质问扣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门上。
没有谁能够代替谁,也没有谁能够左右谁。
“那你想怎么办?你说,我来做”高衍想去抱抱她,但是被她躲过了。
“我觉得罚的不够。”江珩努力的睁开眼睛,直接而坦荡,“我的父母死了,他们怎么能活着?仅仅只是在牢狱里忏悔而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