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这里做什么？”顾西楼问道。

“除了找你还能干什么。”未宋在顾西楼一旁坐了下来。

顾西楼无语，找她？她问的是这个意思吗？

顾西楼把飘在眼前的一撮头发别在了耳后，难得的忍了怼他的冲动，又复安静了下来。

“有心事？”未宋的话带着轻松的语调。

“屁的心事。”

未宋故意调侃道：“不会是因为我吧？”

他话一出口顾西楼就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佯装生气的样子。

“是不是因为我要离开了，你开始舍不得了。你虽然平时总是一副讨厌我的样子，但实际上还是很舍不得我吧！”

“滚犊子，谁舍不得你，我巴不得你快点走，看到你在我眼前晃悠我就心烦。”

未宋了然的笑笑，就知道她会说这样的话。她要是真的不想见到他，恐怕早在看到他的那会就把他踢下去了。

未宋也不拆穿她，轻笑了笑便从袖中拿出了根一寸来宽二尺来长的白练。

顾西楼见未宋刚才还一脸笑意，转眼就拿了根白练出来立马向旁一侧。

“怎么，心有怨恨，要杀人灭口呀。”眼中却并没有真的怕意。

“送给你的。”未宋递给顾西楼。

顾西楼有些嫌弃的看了看，没有出手接。

“你送我这个，是要暗示我用它去死吗？”顾西楼道。

未宋只好收回了手。

“我要走了。”

顾西楼的脸沉向暗处，于黑暗中神色黯了黯。

空气中闷闷的，顾西楼嗯了一声。停了一会又解释道：“走就走呗，我落得个眼不见心为静。”

“我放心不下你的眼睛。”

顾西楼正想回个我的眼睛要你担心个什么劲，未宋便已开口道“人总免不了会伤心的，我不希望你以后遇到伤心事后却要忍着。我想你以后像其他人一样正常表达自己的感情时不会再被人说是怪物。”

记忆中闪过被人打骂的场景，仿佛那些难过、委屈、痛苦一下子全都涌回了心头，而自己心尖上那个和着血泪的人正蜷在那方寸之地，抱着自己独自孤零。

顾西楼双手环上自己的肩膀。

鼻子酸酸的，还好这是夜里，她眼中无论盛的是什么东西都没人看得清。“他们又说得没错。”

顾西楼道：“不是，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来肉麻我的吗？说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而且就带了根白练，有个屁用。

虽然，有东西是比没有东西好了那么一点点。

至少要是敷着根白练在眼睛上，就算流出了血水，别人也会以为是这眼睛是受了伤，而不会认为这双眼睛是妖邪的象征。

顾西楼斜眼瞥了暼未宋，抿了抿嘴唇。

“这是我这段时间给你做的。时间太仓促了，我的能力也低了些，所以我只能做了这条白练给你。”

未宋收了玩笑的姿态，正色道：“你以前也是仙修吧。我看你眼睛变成红色的时候一身戾气，却并不是魔，你又是凡人的身体，因此也不会是妖。所以我猜测你应该是曾经修习仙道的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走火入魔了，这才使得你虽然体质特殊，却修不了半分法术。”

未宋将顾西楼的右手从肩上放下来，将白练放了过去。

“你一直对仙修存在着成见。可你如果曾经真的是仙修的话你肯定也有师傅或者同门的吧，那些人中难道就没一个是好人吗？我不问你的过往，可你这样一杆子打死所有的仙修，有没有想过你是恨了那些坏的仙修，可那些好的仙修是不是也无辜被你恨了。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仙修像你曾经的师傅和同门那样，你会忍心恨无辜的他吗？”

白练握在手里柔柔软软的，却不比长剑脆弱易碎，顾西楼不觉将它握紧了些。

师傅吗？

凡人中有坏人，仙修中也有好人……

她自问，若是一千万中有一个人像她师傅那样，她会忍心杀他吗？她甚至不会忍心伤他。若是有人像他师傅那样，她一定会像她师傅曾经对她那样把她受过的所有恩情都还回去。

可是……

世上“不会再有一个人像我师傅！”

“不会再有一个人像你师傅那样待你，但在某个角落会有像你一样被像你师傅待你那样的一个人对待。若仙修中还余有一丝温情，你……”

未宋想了想，道：“我，也想要把他守护住。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你的……”

轻风就这样在两人中间一阵又一阵的拂过，未宋的声音也仿佛和这风融在了一起，过了很久顾西楼才听到那声音传到自己心尖的那个小人耳中。

他问：“你呢？”

顾西楼看着手中的白练，它的两端还在空中随风飘动着，微微的，让她的心也微微的这么跳动着。

时间好像一下子对她温柔了下来，她好像回到了过去和昆玉常常坐在一起的时候。

顾西楼道：“我师傅他可是个很好的人呢。”语气中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

那根白练顾西楼后来一直将它缚在眼睛上。不仅仅是因为缚着它不会挡着自己视物，也不是因为缚着它她流出的泪不再是血泪而是和常人一样。

而是，她缚着这白练，总算觉得这长长而不绝的一生像有了个永不会再离别的陪伴。

未宋离开的时候是在晚上，静悄悄的，每人知道得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顾西楼站在城楼的顶上一直目送到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也不曾离开。

未宋轻轻缓缓的驾着马车前行，轿子的帘子也闭得好好的，不会有风吹进去，冷着轿中的人。顾西楼知道，孙婆婆就躺在马车里安睡着。

那一夜未宋离开的时候顾西楼将白练缚在了眼睛上，手中握着未宋给他的一本静心凝神，修习仙术的书。她背对着未宋，声音凝重。

“孙婆婆也是你救的吧……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为了一个凡人竟然不惜用傀儡术将自己的身体和她一起连成傀儡，为她提供供给。”

未宋仍是笑着“我啊，只是觉得这世界甚好。我甚爱之！”

顾西楼低头轻笑，“你的恩情，我来日一定还你。”

……

夜风又吹了起来，打在脸上那凉意让顾西楼的眼睛酸涩得很。风翻来她右手边挡着右手的衣角，那指间上有了一点星星的黄色亮光。

顾西楼记得未宋飞下屋顶的时候传音她道，“你要是真的要还，就还给我后辈的小傀儡师吧。就一次，以后偶然遇到帮他们一次，就够了。”

吾道孤薄。吾啊，望其长留且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