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过天晴，东方红日刚刚升起，天就大亮。

奚溪睁开双眼，揉了揉，立马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第一时间来到小厅，然后轻轻往沙发方向挪动，眼珠子一瞥一瞥，脖子伸长，但沙发靠背如一叶障目，于是屏气慑息，近前一看，沙发上空空如也。

奚溪一脸疑惑，探头探脑将整个出租屋查看一遍，依旧没有发现寒哲身影。

一大清早，去哪了呢？

就在奚溪产生臆想，推测寒哲是否被外星人之类的不明物体绑走之时（自从白雪讲起第二空间，奚溪开始沉迷科幻电影），一阵咯噔噔、咯噔噔的响声，木门旋即被推开，寒哲拎着白色塑料袋，立于眼前。

“醒啦？”寒哲进来，用脚关门，把白色塑料袋放在小厅桌面上，“我买了早饭，你一会刷好牙，出来吃一点。对了，卫生间有一把全新的牙刷，一条干净的毛巾。”

奚溪应了一声，抬手整理凌乱的头发，低鬟挪到厕所，洗漱完毕，又不声不响坐在餐桌前。

“听说上海人吃早饭，有‘四大金刚’，大饼，油条，豆浆，粢饭糕，在H市，我只能凑齐三样，粢饭糕这里没人爱吃，所以买不到，你将就着吃吃看。”寒哲言罢，从塑料袋里依次拿出豆浆，油条，大饼，一一摊开。

“早饭我向来不挑的。”奚溪毫不客气，随手抓起一杯豆浆，喝一口，放下，剥开包裹油条的吸油纸，露出金黄香酥的尖角部分，大咬一口，“不错，很好吃，就是口感不太一样，上海油条更脆一些。”

寒哲剑眉一蹙，紧盯奚溪唇边的油渍，说道：“我给你买的油条是不含明矾的，口感自然会差一点。但是，很健康。”

奚溪会心一笑，说道：“我以为岳大师只会煮速食面呢，没想到还懂得养生之道呀？在下佩服，佩服，实在是刮目相看啊。”

寒哲抿嘴一笑，递给奚溪一张餐巾纸，学古人讲话道：“奚老师谬赞，学生不敢当。”

二人同笑。

奚溪把嘴一抹，咬一口油条，说：“你怎么不吃呢？”

“我在店里吃过了。”寒哲顿了顿，忽又解释道，“见你没醒，想让你多睡一会，所以，先吃完再回来。”

“啊，现在几点啦？”奚溪一面嚼着油条，一面找手机。

寒哲见状，步入卧室，把手机拿来，递给奚溪，“放心，还早着呢，六点半不到。”

奚溪接过手机，连忙就着豆浆，咽下最后一段油条，快语道：“我得走了，一会还要到心理咨询室去，今天的任务，就是先把招聘帖子发布出去。”

寒哲清了清嗓子，沉吟道：“我也要去学校，不一起走吗？”

“不行，我要先回家一趟。”奚溪说着，扯了扯身上的格子衬衫，“难道你想让我穿着你的衣服去学校吗？”

二人对视一眼，捧腹大笑。

从出租屋出来，一直打不到车，寒哲看见一名中年男子走进早餐铺，于是对奚溪说：“你跟我来。”

奚溪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跟着寒哲，穿过一条无名小巷，来到街道另一端，果真有一部大众出租车停靠路边，不过，车内无人。

寒哲说：“咱们在车边等等，师傅很快就回来了。”

奚溪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寒哲说：“我看见师傅去买早饭了，那边不能停车，料想车子肯定停在这边，没想到，还真猜对了。”

奚溪说：“运气不错。”

五分钟左右，师傅拎着袋子回来，朝车旁二人瞥一眼，问道：“打车？”

寒哲点头，目送奚溪上车。车子发动，渐行渐远。

奚溪端坐于出租车里，咬着下唇，不忍回头，因为寒哲必定站在原地，双手插袋，一动不动望向自己，旭日微光之下，双眸定然熠熠生辉，令人怦然心动。

奚溪想起昨晚一个梦。梦到一片绿意绵绵的草原，仰头是皓月星空，远眺是白皑皑的雪山；天际有火车驶来，由远及近，喷着蓝烟，轰隆轰隆开往另一端梦境。或许那边的月台，恰有一位口衔玫瑰、怀抱吉他的心上人正驻足守望……

昨晚大雨滂沱，连绵不绝。

停电那一刻，二人如梦似幻，双唇差点覆在一起，好在鹤田高志及时发来微信，将二人拉回现实。

黑暗之中，寒哲默然不响，呆立一阵，径直开门出去。

周遭环境，漆黑可怖，伸手不见五指。奚溪先是一怔，如坠五里雾中，随后害怕起来，最终在栗栗危惧的驱使下，失声大叫。

寒哲极速奔回，立于门边，关切问道：“怎么了？”

奚溪眼眶一阵潮湿，大喊一声：“寒哲，你不要丢下我！”

寒哲摸黑靠近奚溪，抚摸她的头发，诚心正意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那你干嘛去了呀？”奚溪往寒哲胸膛捶了两下，嘟起樱桃嘴说，“吓死我了。”

寒哲微微一笑，说：“我去掀电闸，要是你怕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

奚溪低鬟不语，但双脚早已启动起跑机制，已然决定做寒哲的尾巴。

寒哲虽然看不清奚溪的表情，但能想象出那副仿若小孩生气时，可爱、有趣的样子。有时候真不敢相信，身旁这位怕黑的“小女生”，竟是自己心理学专业的导师，年纪比自己大十一岁。

随后，二人打开手机照明，一同去楼道间，掀起电闸。整个过程，奚溪一路紧紧捏牢寒哲衣角，寸步不离。

回到小厅，总算通电了，出租屋恢复明亮。

寒哲抬眼看看窗外，雷电虽已消逝，但大雨依旧下个没完。他转身对奚溪说：“你今晚恐怕回不去了，要不，在我这里将就一宿？”

奚溪双颊微红，踌躇道：“这……不太好吧？”

寒哲眸若清泉，注视奚溪眼睛，正色道：“你睡床，我睡沙发。”

奚溪瞥一眼寒哲，怯怯点头。

接下来，二人相安无事，一个睡卧室，一个睡小厅，一觉至天明。

奚溪一夜好梦，有一半功劳归功于鹤田先生发来的好消息。

鹤田高志在微信里说，虽然匿名者并未同意见面，但总算有了回应，案件可以延续之前的线索。与此同时，鹤田高志还表示，自己会继续跟进，保持紧密沟通，尽快说服匿名者见面深聊。不过，匿名者如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却让奚溪百思不得其解，或许，真如寒哲所说，匿名者是个怪人，上回约在樽井沙滩会晤，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异举动。不管怎么说，鹤田先生及时告知此事，不啻为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已然足够让奚溪开心好一段时日了。

寒哲把奚溪送走之后，没多逗留，立即返回出租屋，简单收拾一番，随后匆匆赶往楠城学院。

宿舍无人，寒哲打电话问樊士琛借用电脑，耗费半个钟头时间，敲出一篇志愿者招聘文案，传给奚溪，百无聊赖之际，一个人躺在床上，静候佳音。

“岳寒哲！”

寒哲一怔，猛然坐起身板，因为这是女人嗓音，出现在男生宿舍楼里，相当反常，甚至犹如鬼魅。他迅速转头望去，原来又是那位粘人的奇葩——白雪。

既然追到这里来了，难免一番“恶斗”。

寒哲不是没想过逃离现场，如同上次那般，然而此刻，白雪俨然一员悍将，牢牢堵住门口，实在无处可逃。再者，此地乃自家地盘，被一女生攻城略地，说出去，颜面何存？

寒哲不禁叹息一声，淡然说道：“你怎么能进男生宿舍？”

“很简单呀，我跟管理阿姨说，我是樊士琛妹妹，上来拿点东西就走，她就放我进来啦。”白雪一面说，一面伸手想要关门。

寒哲见状，立即喝止，“门开着，别关！”

白雪手一缩，缓缓靠近寒哲，嫣然一笑道：“你不会是怕我吃了你吧？”

寒哲目不斜视，正色道：“你本事挺大啊。说吧，今天又要干什么大事？”

白雪举起手中的塑料袋，扬了扬，柔声说道：“本小姐是来送早餐的，没别的事情，你别害怕呀。”

寒哲落床，绕过白雪，朝门外看了看，说道：“不用，你拿回去吧。我早吃过了。”

白雪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又不是给你送的，紧张啥呀？”

寒哲默然不响。

白雪继续说道：“人家是给樊士琛送的。”

此时，樊士琛和孙建承一前一后进来，看见寒哲、白雪二人，目瞪口呆。

白雪旋即走到樊士琛面前，把塑料袋往他手里一放，口气生硬道：“BSK爱心早餐，拿着。”言罢，扬长而去。

孙建承站在一旁，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目光则在樊士琛和寒哲身上来回扫视，仿佛暴雨将至，他要随时做好准备。

樊士琛一头雾水，面向寒哲，问道：“这是给我的？爱心早餐？”

寒哲白了樊士琛一眼，淡淡说道：“问她去！”话音刚落，随手背起双肩包，径直走了。

宿舍里只剩樊士琛和孙建承二人。

樊士琛打开塑料袋，看了看，挠挠后脑勺，像是自言自语：“啥情况？爱心早餐？给我的？”

孙建承一笑，迅速逃离现场。

奚溪到家已是八点，刚换好衣服，就收到寒哲传来的招聘文案，认真看了一遍，当即回复“OK”二字，并交代寒哲把内容做成帖子发布出去，然后带着愉悦的心情，赶往楠城学院。

途中，寒哲发来微信：我已按照你的吩咐，成功发布了帖子，接下来，可能会有应聘者过来面试，你最好尽快回到咨询室，做好准备。下午我就不过来了，因为昨晚酒吧的事情，我务必要跟廖哥当面致歉。

奚溪写道：好的，你放心去吧，我很快就到学校了，面试的事情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寒哲回复：OK。

奚溪想了想，又发出一条微信：对了，一直忘了问你，昨晚廖哥最后说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寒哲回复得很慢：没什么意思，就是单纯把你当作我女朋友了吧。

奚溪半信半疑，写道：不对呀，他明明说上次的女朋友是这样，换了一个还是这样。难道我听错了吗？

寒哲回复：嗯嗯，奚老师，你听错了。

楠城学院内网的活跃度向来很高，招聘志愿者的帖子刚刚发出不到半个钟头，跟帖留言量已经超过两位数。当然，不全是报名留言内容，也有一些无聊灌水，或者针对此等话题扩展讨论的。

心理咨询室寂静无声，仿佛能听见廊道尽头厕所里，龙头没拧紧，自来水缓缓滴落的声音。但此刻奚溪的心情，如同大海澎湃，难以言表，因为帖子的火热程度堪比某知名社交网站上的热搜，一跃成为置顶精华之帖。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向前推移，心理咨询室安静如初，仍然不见志愿者前来面试，奚溪倏地陷入一阵惆怅。

感兴趣的人明明很多，为何不来应聘？光在帖子里瞎起哄，争论不休，却没有实际行动，还真是一帮怪胎。

奚溪实在想不通，拿起手机给寒哲发出一条微信：雷声大雨点小，我等了两个小时，还是没人过来面试。

寒哲迅速回复：再耐心等等吧，这是正常现象。

奚溪忽然想起以前和武骏临讨论过的话题，无奈写道：据说网民是世界上公认的心理和行为最不一致的群体之一，没想到，是真的。

寒哲回复：这个问题奚老师最有发言权。我只能说，欲速则不达，有些事情必须配以足够的耐心，不然扼杀成功的就是你自己。

奚溪一笑，写道：岳大师言之有理。讲句题外话，你有时候会让我忘记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因为你根本不像现在的‘小朋友’，你很成熟，说的话很有哲理。我宣布，是时候正式收回那天在大阪说的话了。

寒哲回复：哦，那件事情啊，我早就忘了。

奚溪接着写道：虽然说，我是你的心理学专业导师，但你，却是我的人生导师。

不过，这句话没能成功传至寒哲的微信里，因为奚溪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撤销键。

奚溪恍了恍神，随即盯着电脑屏幕，摇摇头，苦笑一声，打算收摊回家。

这时，有人进来，奚溪察觉到动静，抬头一看，正是那位跟她讲第二空间，活泼可爱的女生。奚溪记得她叫白雪。

白雪笑道：“老师，我来应聘助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