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这对热心的母子一路穿弄走巷,聊几句家长。得知孩子姓田,单名一个飞字,今年七岁,刚刚进了父亲的私塾受学。母亲田李氏是安州城郊的人,她母亲与自家婆婆相熟,所以自小便订下娃娃亲,很早就嫁了过来。也正因为如此,婆婆待她很好,现在三世同堂,倒也其乐融融。
说话间便已行至田家。
一个老太太双眼缠着布条坐在院里摇椅上,一个身量不高,一身灰布衫的汉子正在摆桌,遥见我们回来,立即笑道:“哎呀,有客人来啊,娘子怎么不早说,我方才也好带点野味回来。”他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十分爽朗。
方才田家娘子已经告诉我她丈夫在村里开设私塾,是位先生,于是便尊称道:“田先生不必可客,小女子来村里寻人,得您家娘子相邀前来,已是叨扰得很呢。”
田先生道:“哪里话,我们这村里十年八年也一不了一个外人,我看就是内子想听你说些新鲜事,所以请您前来的。”
田家娘子娇嗔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谁说的,我是见这位沈姑娘身体不好,请她来咱们家歇息歇息,一会儿你去请王大夫过来给沈姑娘瞧瞧病。”
田先生关切道:“哦,原来如此,姑娘就放心在我家歇息吧,而且王大夫医术高明,定能为姑娘治好病的。喏,我娘的眼睛就是王大夫给看的。”说着他过去扶着老母过来。
田母眼睛蒙着布条,摸索着坐下,笑道:“哎呀,我这眼睛啊……可真是给儿女添麻烦。”夫妻两立即道:“娘,您这说的什么话,还有客人在呢。”老太太显然也只是随便说说,立即呵呵笑了两声,又道:“姑娘可别见笑啊,人呐,年轻时太多有口难言,老了之后,就喜欢口不择言。反正儿女也摊上我这么个娘了,拿我也没办法。”
这家人真是十分亲密,生活也是自得其乐。我不由得想,未来我跟着爹爹和奶奶在老家生活,应该也是如此吧。
说话间,大家就座。饭菜虽简,但新鲜可口。田家娘子给我夹了一筷子菜,一边道:“沈姑娘,听小飞说你来此寻一名叫郑龙的男子,可咱们村没有叫郑龙的。”
我道:“是啊,我也……只是猜的这个名字,我想找的人是一对母子,来此时间大约有二十多年,我只知道孩子叫小龙。现在应该已经是一个跟田先生差不多大年纪的男子了。我想这是郑家村,所以推测他可能姓郑。”说着我就脸红了,因为,我此时觉得我这个推论真是毫无依据。
果然,那田先生笑道:“住在郑家村的,可不都姓郑呢。”
我尴尬道:“是啊,您儿子刚已经跟我说过了。这下我也不知道要如何找人了。”
老太太忽然道:“这个村里单名龙字的男子有很多,我儿子名字里也有龙。而且,每一年都会有外人来村里隐居避世,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姑娘如果只知道这个,可不好找,可还有别的线索啊?”
我道:“我也是替别人来寻人,所以,知道的也有限。唉,明天再探探吧。”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跟他们直接坦诚布公,要找一个曾叫云梦仙的老太太。但我这些日子在江湖上走一遭,不得不多个心眼,我刚认识这家人,如果贸然告诉他们云梦仙往事,保不齐他们会不会大肆宣扬,到时,云梦仙好不容易寻得的这个避世之所,或许就再也呆不下去了。云梦仙既然改名换姓来此长住,定然是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身份的。
所以,我便不再提此事,只说明天让他们带我去名字里带龙的那几家走访,我想,云梦仙毕竟曾是江湖人,也会武功,气度总会与一般村妇有所不同,再说她儿子,相貌也应与第一神龙有几分神似。到时,我仔细观察,总能猜出一二。
饭毕,田士父母为我安排了一间侧房,田家娘子专门为我换上了干净的被褥,又打扫了一遍。房屋虽简陋,但干净整洁。她让我卧床休息一会儿,田先生已经去请王大夫过来了。
于是,我半卧在床上,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一别等着王大夫来。虽然我并不对这村医报多大希望,但盛情难却,我就看看吧,看看也不坏。
天色将晚之时,屋外有走动声,我倚窗听见田先生的声音:“……听我儿说,这沈姑娘下午跟他说了几句话就吐血了,我见她也是面色苍白,行动虚弱迟缓,怕是病得不轻啊,还请王大夫好生瞧瞧。”
王大夫没有声音,但两人脚步已近。
我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刚好,田先生敲门道:“沈姑娘,王大夫到了,您休息了吗?”
我理了理衣襟,道:“没有呢,进来吧。”
门轻轻推开,田先生可能是觉得自己不便入内,探进头道:“那我请内子过来照应。王大夫……可以行进来吗?”
我笑着点点头。
田先生一闪身,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田先生跟他微微点头示意,便离开了,王大夫低头进屋。我只见他一身粗布袍,头戴一顶方帽。
此时,我再坐着也不大礼貌,于是,我也起身下地,躬身行了一礼。王大夫一个跨步上前,扶住我的手臂。
我顺势抬头一看——
他来人身材颀长,白皙俊朗……只不过换下了一身道袍,普通书生一样打扮,极像是个邻家哥哥。
这“王大夫”正是青鹤!
我呆了一瞬,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青鹤耳廓微动,食指放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说来话长,一会儿慢慢讲给你。有人来了,别戳穿。”
刚说完,田家娘子推门而入,她所见到的已是王大夫给我号着脉。便问道:“王大夫,沈姑娘病情如何?”
青鹤此时倒是真的给我号上了脉,只见他眉头一皱,道:“这位姑娘脏腑有疾,我需得给她针灸一番。”
田家娘子“哦”了一声,站在一旁观望。我们三个就这样呆立着一动不动,田家娘子似乎一下反应过来,笑道:“哦,我不方便在此对吧,那……我便在屋外候有,有需要叫我。”说罢又看了我一眼,似征询我的意见。似乎她虽然很是尊崇王大夫,但留我一个年轻少女与一个男大夫共处一室,还是怕有不妥。我冲她点点头道:“无妨,有劳田娘子在外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