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行云喘了一会儿,又深深呼吸了一口,这才看向已经走出来的杨天昌。
“村长,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媳妇!”
原本还不紧不慢走出来的杨天昌,听到这话,手不自觉的抖了抖,表情有些不自然道:“怎么了,有话好好说,说清楚!”
朱行云一大男人突然间眼眶再次发红:“诗情那个贱丫头害我儿,她要杀我儿。我打不过她,求村长替我做主,替我儿报仇!”
他一边说着,还单膝下跪,低着头:“梁氏说的对,那丫头是被妖怪附身了,居然会拳脚功夫。求村长替我儿报仇,我儿已经被她害死了!”
自古以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不会轻易下跪。
因此,常氏见一个大老爷们跪在自己的眼前,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杨天昌闻言,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腮帮咬得紧紧的。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朱行云又赶紧从地上起来,眼里尽是急切地望着杨天昌:“村长,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一定要烧死那个妖怪,替我儿报仇!”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竟是恨意。
常氏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闻言却是满脸怒容:“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妖怪。情丫头要真是妖怪,还容得了你现在站在这说话,别说些有的没的。你说梁氏的孩子没了,就是情丫头做的?好,那我问你,她是怎么让你孩子没的?”
朱行云被常氏这么一问,愣了。
他哪里知道是怎么没了,昨天晚上都还好好的,就早上起来的时候,梁氏突然肚子痛,下面还流血了。
这不是她害得是谁的害得?指定是那妖怪施了妖法!
“是她记恨于我们,所以才施了妖法。要不然她怎么会拳脚功夫?还有,昨天我娘那事,又怎么解释?梁氏的孩子可是过了头三个月的,哪有那么容易没的,所以一定是她,对,就是她!”
朱行云越想,越是觉得自己说的没做,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
常氏则是伸手指着朱行云,张口大骂道:“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好端端说自己的女儿是妖怪,我看你才是被妖怪附身了。情丫头投胎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谁说过了三个月孩子就一定不会掉的?梁氏那么能折腾,就不能是她自己折腾没的……”
杨天昌没有耐心听常氏在这边和朱行云吵,他只想去看看梁氏那边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当他跨出两步时,想想又不对,便伸手拉了下还在那喋喋不休的常氏:“好了,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我一大男人多少有些不便。”
常氏听他这话,恨恨地看了眼朱行云,这才重新拎起装着吃食和药的篮子,紧跟在杨天昌的身后,朝颜家而去。
杨家村不大,一有什么动静,很快家家户户便会知晓。
等朱行云带着杨天昌和常氏回家时,他的身后已经跟了不少人,当然,他家门口也围了不少。
常氏一到颜家,听到里面没什么动静,便直接扬声喊道:“阮婶子,情丫头?”
杨天昌看没人应答,双手再次紧了紧,转而看向朱行云:“你进屋去看看。”
作为颜家的邻居,蔡氏此时也走到常氏的身边,轻声将一早在自家听到的话说与她听。
常氏听完后,直接说了句“荒谬”后,率先进了朱行云所住的主屋。
正当温玉正神情专注的准备落下最后一针时,房门被推了开来。
紧随在常氏身后,本是不信的妇人,进来第一眼就见温玉拿着针,朝床上的梁氏扎去,顿时双眼大睁,纷纷倒吸一口气。
难道一直以来,她们其实都是被情丫头骗了?
其实她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人?
要知道梁氏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可是怀有身孕的人。
可她现在躺在床上,像个死人一般,就这样被情丫头扎来扎去,也不知道喊痛!
见到这一幕,不少妇人突然间觉得眼前这个人好陌生,也好歹毒。
常氏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声带颤抖:“情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朱行云在常氏的话落后,终于再也憋不住,快速地拿起房间一角的椅子,狠狠的朝温玉砸去。
“妖怪,我今天就把你烧了,替我儿偿命!”
当众人看到椅子稳稳地落在她手里,而她没有丝毫的受伤时,再次倒吸一口气。
朱行云望向众人,红着双眼,声带哽咽:“大伙儿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我家诗情可是不会拳脚功夫的。可现在呢,你们可都看清楚了?”
温玉闻言叹息一声,回过身子,在床沿坐下,伸手搭在梁氏的脉搏上。
常氏一直盯着温玉的一举一动,见她不做任何解释,还往床沿上坐,心顿时“咯噔”了下。
门外的杨天昌此时也顾不得男女大妨,在听到朱行云的话后,挤开人群,走进了房间。
当看到梁氏安静的躺在床上不知死活时,衣袖中的拳头又紧了紧,眼眸紧紧地盯着温玉看了片刻。
“村长,你也看到了吧?求你为我做主。这丫头就是被妖怪附身了,请村长做主将她烧死!”
朱行云已经被恨意蒙了双眼,此时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弄死温玉这贱丫头,为他那可怜还没出世的孩子报仇!
常氏颤抖着身子,紧紧挨着吴奶奶:“婶子,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情丫头怎么可能会被妖怪附体了,不可能啊!”
吴氏眼下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毕竟温玉露得那一手,她们根本没办法解释。
还有刚刚她在梁氏未知生死的情况下,用针扎人,这可是大家都看得见的,就算她们说破了嘴皮,也没用!
“来人,将这妖孽给我绑到祠堂门口去!”
杨天昌忍了半天,在众人的催促之下,终于做了决定。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心头憋着那股气,也随之松了。
温玉确定梁氏这边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后,这才有功夫搭理众人。
正当她转身看向众人,却见到两个身强体壮的青年挽着袖子,面色不善地朝她走来。
原本还想解释下的她,看这情况也很是不客气的对着两个青年男子,一人一脚,直接将人踹到杨天昌身边。
“你们这是打算要对付我的意思咯?”
这是朱行云第三次看到温玉露手,当看到村里的两个壮汉就被她一脚踹在地上起不来时,心底的那股惧意也越来越浓。
杨天昌的身子不自觉的震了下,强忍着惧意,故作镇定道:“大胆妖孽,光天化日之下,还想作恶,看我不烧死你!”
他说着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往床沿靠去。
他可是听说了,妖魔鬼怪都是怕火的,看他不烧死她。
温玉眼里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这么愚昧,这听风就是雨的本事,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眼看杨天昌就要靠近温玉时,吴氏拉着常氏小跑上前,伸手拦在她跟前,满脸冷意地看着众人:“情丫头不是妖怪,这一定有什么误会。情丫头,说啊,说你不是妖怪,说你没有害梁氏!”
吴氏说到最后,转身双手紧握着温玉的手,眼底尽显焦急之色。
本想给这些人一些颜色瞧瞧的温玉,看到眼前这两个关心自己的妇人,冰冷的心底深处,渐渐地涌出一丝丝暖意。
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好!
“情丫头,其实你在救人,对不对?”
突然常氏想起昨天温玉也是用针给阮老太治病,便急切的开口求证。
在她看来,只要诗情不是害人,哪怕她真的是妖怪,她也会想办法护着的。
“救人,我看害人才差不多!”
“就是,我还没见过用针扎孕妇就是救人的。”
“常氏,你可不要为她找借口了。你要是再帮她,说不好下一个就轮到你倒霉!”
……
温玉扫了一眼围在门口的村民,索性闭口不语。
就在朱行云和杨天昌已经没了耐性之时,她又折回床榻边缘,坐下,将扎在梁氏身上的几根绣花针一一拔出。
原本聚集在门口的妇人们,看到温玉从梁氏身上拔出一根根银针,浑身皆是瑟瑟发抖,脚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温玉之前给梁氏针灸时,为了防止她不配合,便扎了她的睡穴。
此时确认她没什么问题,便对着她的人中狠狠的掐了下去。
梁氏痛醒了,一看坐在床沿上的温玉,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
她刚想骂人,就听眼前的人冷声道:“胎儿刚刚稳定,情绪不宜太过激动。要是再折腾,下次神仙也救不回你的孩子来。”
温玉点了点头,起身站好,声音不大不小以众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就算再没食欲,也莫要再喝那山楂茶,还有山楂糕也别吃了。”
挤在门口的人以为梁氏死了,是被温玉害得一尸两命。
可现在一看梁氏还好好的,听温玉话里的意思,孩子也还在,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天昌听到孩子还在,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便黑着一张脸瞪向朱行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朱行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不应该是温玉被妖怪附身了,然后害了梁氏肚子里的孩子吗?
怎么现在梁氏虽然看起来虚弱了点,可好像孩子还在。
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眼看村长和众多村民都盯着自己,他要是不给个满意答案的话,只怕他们这回不会轻饶了他。
“这,这个我也不清楚。是梁氏,是她说肚子里的孩子没了,是情丫头害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回头看了眼梁氏,继续道:“我一听孩子没了,心里一急就去找情丫头问清楚。可能有些激动了,所以……总之,她突然变得会拳脚功夫,还打了我。”
朱行云说到这里,还特意看了看方才被温玉一脚踢倒的两个壮汉。
温玉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里陪他们这些人闹,想着这也是个时机,因而截断朱行云的话:“我温玉借着这个机会,就一次性将话说开,省的回头总有些不长眼的,不管什么事,都闹到我头上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的扫了一眼朱行云和梁氏。
“第一,我略微懂些歧黄之术和拳脚功夫,这是我从小去山上砍柴之时,救了一位老人家,他教我的,我已习了多年,才有如今这般身手。第二,以前你们不知道,是因为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她说没必要的时候,还又特意看了下梁氏,已经明摆地告诉她,以前她的所作所为,她不过是不放在眼里,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梁氏看到温玉略带深意的眼神,便往床里头躲了躲。
温玉看效果已达到,这才又道:“不过现在我已经分家了,带着奶奶生活不容易。所以各位不要以为我和奶奶老弱妇孺的好欺负,将歪主意动到我头上来。像今日这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
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挤开人群,朝门外走去。
她有些担心阮老太一个人在屋里乱想,得赶紧去看看情况才行。
等温玉回到阮老太的屋里时,果然就见她正默默地垂泪。
“奶奶,我回来了。外头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别担心。”
阮老太闻言,脸上的泪越流越急,哑着嗓子,低言:“玉儿,都是奶奶不好,不能给你好的生活,也护不了你,都是奶奶不好!”
温玉上前轻轻地抱了下阮老太,略微琢磨下,道:“奶奶,别哭了,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阮老太本来陷在自责中,突然听到温玉前所未有的严肃声音,顿时愣了。
“奶奶,诗情一直没有告诉你,小时候我上山砍柴时,有一次无意中救了一个老人家,后来跟他学了些本事。现在除了略懂一些歧黄之术外,拳脚功夫也略知一二。所以啊,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眼下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阮老太眨了眨眼,眼里带着疑惑道:“玉儿说的可都是真的,不是在骗奶奶,寻奶奶开心?”
温玉用力的点点头:“嗯,昨天奶奶晕倒是诗情做的急救,还有今天梁氏因吃多了山楂茶和山楂糕而险些落胎,也是诗情给安的胎。”
别看阮老太嘴里说不认朱行云,可在听到梁氏险些滑胎时,手还是不自觉地抖了抖。
“山楂是什么,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山楂俗称山里红,酸枣,红果,有活血化瘀的效果。孕妇本就不该多吃,她兴许是贪嘴了,不仅用山楂和糖泡水喝,而且屋里也放了不少山楂糕。不过现在暂时是没事,爹要是聪明点的话,最好还是去镇上买几副安胎药最好不过。”
阮老太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眼里闪着不自然道:“都那么大的人了,这点应该还是知晓的。那梁氏年岁了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不知轻重。”
温玉听阮老太这话,心里更加肯定,老太太其实还是蛮在乎梁氏肚子里的孩子的。
“情丫头,婶子,我进来了?”
想到刚才她和吴氏护着自己的情形,温玉决定提醒一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