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并非寻常人家,家中无人做官,却是极富盛名的商贾大家,是天祥国粮商巨头之一,陆记粮栈这块金招牌,几代传下来,愈发程亮,光芒万丈,惹人眼热垂涎。
陆亦瑾还算命好,他乃是嫡出,自幼聪睿,在从文一途天分极高,虽不及陆记的招牌那般耀眼,却也是个受人瞩目的天才。
他颇受陆父重视。
相比之下,陆宴的生母身份低贱,连入陆家门的资格都没有,他在外头长大,生母过世后,陆父不得已才将他接回陆家养了几年。
初到陆家时,陆宴受尽兄弟姐妹的冷眼欺负,只有陆亦瑾对他抱有几分兄弟情谊。
成年后,陆宴自行请离,来到这处地界,接管了这座偏僻县城的粮栈。
与发配边疆无疑,却也得了个逍遥自在。
他与陆亦瑾素来有联系,去年得知陆亦瑾离开陆家,担心他一介读书人无法生活自理,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便暗中教唆他过来投奔。
结果,陆亦瑾来是来了,却不愿投奔他,反倒是找了个小镇子住了大半年。
陆宴心知他是想图个清静,遂没有阻止。
这次陆亦瑾找上他,为的是让他写信劝陆父捐粮赈灾,他原以为陆父不但不会应下,肯定还会写信斥骂一番。
没曾想,一向不算大方的陆父,这次竟然破天荒地夸了他一番,还道会联系有安置难民的各地分号,拨粮赈灾。
陆宴得到这个回应,到现在还觉得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在做梦。
见陆亦瑾一脸淡定,陆宴不禁好奇发问:“你为何断定他会应下赈灾之事?”陆宴只有在陆父面前,才会唤他做爹,其余时间,一律用他字来称呼。
“如今的陆家太招眼,笼络人心,很有必要,这次的疫病虽严重,波及范围却不算大,想来爹心里早有异动,只是师出无名,怕做多错多。”陆亦瑾不吝解释。
陆宴了然。
“有道理,难怪你让我写尽难民的惨状,他得了这信,却是可以发挥一下他的人心善举。”
看了陆亦瑾一眼,陆宴嘴角噙起一抹兴味,又道:“从前他一心想将你推向官场,让你以官身保全陆家,如今你执意离开,他总算是慌了神,愿意做些好事积德,说起来,你的离开的确是件善举。”
陆亦瑾清浅一笑,不予回应。
其实,没得到他爹的回应之前,他面上风淡云轻,实则心绪纷乱。
此刻仔细想来,他爹几乎把控天祥国粮食命脉,岂会是个心无成算之人,有他首肯,那些经历过颠沛流离的可怜之人,总算有了着落。
陆亦瑾一直认为,谋取功名,并非保全陆家的良策,反倒是一道催命符。
陆家最该做的是回馈民众,只要陆家存着善心,不吝为善,必能招揽人心,届时纵使有人嫉妒眼红,朝廷权衡之下,必定不会大动干戈,无故摧毁陆家这个纳税大户。
从前,爹听不进去这话,如今他离开了,爹总算意识到了这一点。
陆亦瑾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曾言语,陆宴也不在意。
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指了指树梢,语含试探。
“不过,上面那位如此器重于你,你若为官,定前途无量,这样果断离开,你就不会觉得太过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