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都是哄人的高手，天生就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此时此刻脸上的惊诧一点都不像做假。

我爸果然被我唬住了，呆着一张脸，“是吗？我睡糊涂了？”

“是啊。”我装作对他无语的样子，“你还记得你房间在哪里吗？你看见了吗？我手指的方向，就是你的房间。对，你就顺着我的手指头走，对对对。”

他乖乖地沿着我指着的方向走了回去，轻轻地打开门再关上。

我靠着白墙，长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我这么多年的本领没有丢弃，唬人的本事起码是唬我爸的能力还是有的。

回了房间，再也睡不着了。一夜劳顿，加着还去了一趟游戏，虽然不刺激，也足够让人回味了。

小镇的凌晨还算安静，外面没有车行走的动静，只能远远地听到从某处传来的鸡叫。

几小时以后，我们一家三个人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一大早的，我爸急于向我妈提一下自己不可思议的梦境，“我居然梦到咱家女儿跟一个男生站在楼梯口，大半夜的。”

“你怎么会梦到这种事情？”妈吓了一跳，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咱家女儿还小呢。”

“所以说是梦呢，不然就吓死了。”我爸拍着自己的胸脯，十分庆幸地说，“幸好，不然要是真的，我就要从楼上跳下去了。”

我咬着筷子头，战战兢兢地听着。

为什么还用这样庆幸的语气说话，让我觉得自己真的是罪大恶极。

暗暗下定决心，千万不能让我爸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万一真的一时羞愧从楼上跳下来可怎么办？

“不过，那个男生是谁呀？”我妈很好奇地问道，“是陈也奚他们班上的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连他们班的同学都没认全，谁能知道是谁。”

我爸一说这句话，我就想起了初中的事情。

因为我妈临时打算出去玩，就派我爸到学校给我开家长会。结果呢，他打电话给我，“闺女呀，你们班到底在哪里呀？”

“我说了呀，在三楼。”我记得他要走的时候，我特意把三楼的字样写在了他的手臂上。

“可是，三楼都是初三的班呀。你不是在初二吗？”人声嘈杂中，我爸的嗓门不由得拔高了。

“爸，我初三了，我都快上高中了。”

当时临近中考，他都不知道我要中考了，还一直以为我在初二。

我突然很庆幸出来的是我爸，而不是我妈。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男生？”我妈还在问。

我爸咂着嘴，仔细回想，“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个子高高的，很瘦，很白。”

“好像…”我妈眯着眼睛，牟劲儿地想着。

我悬着一颗心，明明知道她还没见过我的新同桌，还是莫名其妙地害怕。

“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我爸问道。

“查无此人。”我妈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脸颊两边的肉都挤在一起了。

我爸“害”了一声，本来凑过来的头又伸了回去。

他们俩又凑向我。

“干什么？”我颇为紧张。

“你认不认识这样一个人？”我妈把筷子从嘴里拿出来，死盯着我说。

我装作回想的样子，心里却默默盘算着对策，“仿佛像是顾明之啊。”

顾明之，对不起，现在只能围魏救赵了。

“顾明之，是谁？”我爸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她后桌。”我妈适时解释，又说道，“你这么说，也有几分像，但顾明之不白呀，他的皮肤偏些麦色。”

“或者是…”我立刻报出了一大堆在我们年级几个算是肤白脸俊的男生。

在心里默默对他们说对不起。

“都有些不像，还有那么一两个我见都没见过。”我妈摇摇头。

“那不就是一个梦吗？你们至于这么认真吗？”我实在搞不清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害，你爸这个梦说不准就是个寓言梦，万一你以后真的跟那个男同学跑了，我们不得知道是谁啊。”我妈说道。

“我至于吗？我为什么要跟人家跑？我好好跟你们说不行吗？”我突然有些迷茫，自己在他们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妈放下筷子，一只手在另一只手上拍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的脑回路谁能知道你能做出什么事呀？”

“我…”长着浑身的嘴，我也辩解不清自己，干脆不说了，斜眼觑着她。

“你别这样说，咱家孩子怎么可能跟别人跑呢？”我爸打圆场，“你想想，咱家孩子的品貌，谁能看上她呢？昨晚上我见到的男生，那论品貌是一等一的出挑，根本看不上她的。”

这圆场打得还不如不打。最可气的是我妈，她竟然认同地点点头，一副终于放心了的神情。

“我怎么了？我是你们的亲闺女呀！我品貌怎么就不好了？怎么就品貌好的男生看不上我？”

气死我了。我想起越疏桐之前给我放过的烟花，给我的拥抱，再怎么说，他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吧，再加上还有前世的情缘在，怎么就看不上我了？

我承认，比起元溪，我是差了点，转世没有把好看的脸一起带上，但这不能怪我呀。转了几世，受了几世的苦，世世活不过十六岁，我不变成这样，那才奇怪呢。

他们俩只是嘿嘿一笑，微笑不语，低头吃饭。

*

憋着一肚子气，我到了汲汲堂。

刚一进店门，就见三个人面面相觑地坐着。

越疏桐诚不欺我，果然不管是来了几个人都会冷场。微妙的关系，牵扯在一起的命运，还有前世一直延续不断的缘分，让三个人只能呆坐着。

对于知未姐和越疏桐，好像稍微给他点好脸色，就会觉得自己辜负了当年的自己；对于他来说，找不回来的记忆里伤害过的人，是他的好朋友和一见钟情的人。

“气死我了。”我故意打破寂静，专门气冲冲地冲过去，捡起柜台上的茶壶倒茶，抬起手就喝茶。

“这又是谁招你了？”知未姐倒是一点都不见意外，问道。

“还不是越疏桐招的。”我把目光投向越疏桐。

目光所及，像是一把火，把越疏桐燎得跳了起来，“我又怎么了？”

“是不是你非要从正门走，结果碰见了我爸？”

“是，那我不是让他睡了吗？”

“就是因为你让他睡了，我才迫不得已把他叫醒让他回去睡，以防他跑去我房间。”

“所以呢？事情不是解决了吗？”

“解决你个头！”我气得又喝了一口水，“我爸今天跟我妈提这件事，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我跟一个男生，大半夜站在二楼楼梯口。他们俩就猜测那个男生到底是谁呀。我就抓狂了，我就问他们，你们到底是为啥非要较真？那不就是梦吗？”

“对呀。”

“他们跟我说，害怕我跟人家跑了！”我感觉自己头发都气得立起来了。

知未姐和越疏桐忍不住笑了，连纪晨安都微微挑起嘴角。

“笑什么？然后我爸安慰我妈说，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家姑娘。最可气的是，我妈居然点头了，他们俩就此安心地吃饭了。”我感觉自己的尾音都在颤抖。

说完这句话，这三个人笑得更厉害了，越疏桐一只胳膊搭在柜台上，另一只手拍着柜台发出“当当”声，肩膀颤抖得厉害。

“越疏桐，你还好意思笑，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样生气吗？”

“这根本怪不得我。”越疏桐摆手，笑得快要岔气了，“就算没有我，你也早晚会知道你爸你妈关于你的评价。”

知未姐也是笑着，一双眼睛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