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生日。
从早到晚,我都频繁地看向手机,期盼着屏幕亮起。
每一次亮起,都会让我的心悬起来,也都会让我的心再一点点地沉下去,像是一块漂浮在水里的木头,一点点地渗入了水,变得沉重,从头到尾全部泡进了水里,归于沉寂。
手指屈起,在桌子上微微叩响。
“哟,在等谁的电话呢?”邻桌的同桌调侃道。
若是平常,我一定半是害羞半是骄傲地告诉她,我是在等男朋友的电话。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焦灼烧没了我的好心情和耐心,嘴里只淡淡地蹦出三个字,“徐昶的。”
徐昶,就是我的男朋友,一家上市公司的经理。长得好,性格好,前途好,总结一下就是“三好”男友。是许多姑娘爱慕的对象。
“小可,你真是幸福,有这么好的一个男朋友。”同事艳羡地说。
我却恍若未闻,一双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手机。
交到徐昶这样的男朋友,我在别人眼里就成了前世拯救了地球的英雄。因为,我,安可,一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长相一般,性格一般,前途一般,能交到这样的男朋友,确实看起来像是交了好运。
我也一直觉得自己交了好运。
可是,现在,就是这个多次成为我跟别人聊天时谈资的男朋友,让我坐立难安。
他已经三天没有联系我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都没有主动联系我。
自从三天前,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他再也没有接过我的电话和回复过我的消息。
他可能,劈腿了。
*
三天前,是他的生日。
我给他消息,他没有回我;打电话,他也不接。
他一定是太忙了。我这样想着,就买了蛋糕、打车前往他所在的公司。
公司门口,我却看见了徐昶。
他和一个女子颇为暧昧地站着。
徐昶的胳膊搭在女子的肩膀上,女子靠着他,两人在说着什么,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如果这幅场景都不能让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我就是个傻子。
“徐昶。”我远远地喊他。
他无动于衷,反倒是他身边的女子微微推了他一下,他这才转过身来。
他眉目清冷地看着我,淡淡地说,“你是谁?”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我和他同时开口。
徐昶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徐昶,你喝醉了吗?”我不可思议地问他,“居然连我也认不得了。”
“她是谁呀?”
旁边的女子红唇长发,穿着职业套装,颇有风情。
“不认识。”徐昶还是盯着我看,摇了摇头。
样子却不像是做假。
一颗心就像掉进了冰水里一样,透着寒气,连散布大地的太阳光也不能让我有丝毫暖意。
他们并不打算在一个不认识的女子上浪费时间,最终还是手挽手地走掉了。
徐昶没有回头看我,一次都没有。
倒是那个红唇丽人,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几眼。
交往时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我自以为自己很了解徐昶,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才让我发现自己是多么不了解这个男人。
我根本说不清楚徐昶现在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是想跟我分手的托词,还是逢场作戏不想牵扯我的苦衷?
我需要一个理由。
*
下班了,我收拾收拾手边的文件,把它们整齐地码在办公桌边。
我的手机,安安静静地待在我的手边。
我想,我是等不到这个理由了。
从座椅上捞起包,背在身上,下了楼。
刚下电梯,正要走出楼门,脚步就顿住了。
公司办公楼的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名车,车的一侧倚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俊朗男人,是徐昶没错。
他盯着门口,不时地低头看表。
我停留在原地。
这个男人,是来找我的吗?
难道三天前的事情真的另有隐情?
我抓紧背着的包,慢吞吞地从旋转门里踱出去。
正在犹疑中,徐昶已经看到了我,他向我招手,“小可。”
心中有一丝丝的窃喜,也有一丝丝的怀疑,更多的是在骂自己没出息。就像不小心把所有的调味料撒在了料理上,吃起来很酸爽。
“阿昶啊。”我假装才看到他。
“你怎么了这是?心不在焉的。”徐昶觉察出我的不对劲,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和关心。
“没事。”我环视四周,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叹口气,“先走再说。”
徐昶点头,自然而然地探身过来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车边走。
我望着他的后脑勺,几乎要怀疑三天前发生的事情是一场梦了。
上了车,他帮我系好安全带,问我,“小可,咱们去哪里吃饭?今天是你生日,寿星最大,你想去哪里,咱们去哪里。”
“你上次不是说你们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味道不错。咱们就去那里。”我淡淡地回答。
连他说过的每个字我都能记得这样清楚,连吃饭我都希望他可以快乐,真是既卑微又好笑。
“好嘞!”徐昶明显对于我的提议很兴奋,“他们家的饭菜真的超级好吃!”
车开动了,向目的地开去。
“阿昶。”空气太过沉闷,我先开了口。
“嗯。”他一边看路,一边操纵着方向盘。
“三天前,我去找你了。你还记得吗?”我试探着开口。
他手下一滞,沉默半分钟,“是吗?我可能不记得了。”
这个回答,让我颇为凌乱,“什么叫不记得了?你当时和另一个女子搂搂抱抱,还对我说不认识我。”
“我确实不记得了。”
“你是有什么健忘症吗?”我一时判断不了情况,迷迷茫茫地开口。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了。”徐昶语气变得沉重,“一会儿到饭店,我告诉你。”
我“嗯”了一声,就缄口不言了。
记不得了,是什么新兴的欺骗女朋友的借口吗?如果不是借口,又怎么会不记得?
这个事情,真的很诡异。
诡异到我后背发凉。
*
在饭店找了个清静的座位,坐了下来。
徐昶点了菜品,看着服务生远去,才看向我,“小可,你听我说,虽然听起来很像编故事,但是确确实实是真的。”
我无意识地点头,一脸紧张地盯着他,聚焦在他的嘴边,急切地想要知道他鼻子下面的那张嘴会说出来什么样的话。
“我可能有多个人格。”
徐昶高挺鼻梁下的那张嘴,终于蹦出了一句我完全听不懂的话。
如同被锤子朝着门面上重重地砸了一下,晕眩和呆滞袭击了我。
“什么?”我声音微微颤抖,“你是说,那天我看到的那个,是你的其中一个人格?你有人格分裂?”
“是。”徐昶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吓着我,但是他已经切切实实地把我吓到了。
“那你一共有几个人格?”
他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微微垂下头,双手按着头。
“阿昶?你怎么样了?”他的这副样子着实把我吓得不轻,我的手抓住他冰凉的手。
他突然抬头,眼神却变了,冰凉,跋扈,嚣张。
“我们又见面了。”
我像是触电般收回手,“你是谁?”
“咱们三天前在公司外面见过的。”他伸出手,显得很友好的样子,“你好,我叫莫寻。”
明白他是徐昶的一个人格之后,我定了定神,握住他的手,“你好,莫先生。我叫安可。”
*
莫寻与徐昶很不相同。准确地说,是完全不同。
徐昶是温文尔雅型的,莫寻是嚣张外露型的。
“徐昶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吗?”我看着眼前已经变换成另一个人的徐昶,试探着问道。
“当然。”莫寻握着筷子挑了些菜放进嘴里,“徐昶生活在一个大家庭,在那个家里,他是最不受宠的孙辈,所以自小受到同龄人和佣人们的欺辱。后来,他七八岁的时候,大家庭分了家,他的父母早就出车祸死了,收养他的是他的叔父。他的那位叔父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恋童癖。”莫寻顿了顿,吃了口菜,补充道,“如果他叔父是个好人,有这么一个病倒没什么事。关键是,他的叔父不是个好人。”
“所以他被侵犯了?”我捂着嘴,倒吸一口凉气,问出来,“七八岁的时候?”
“没错。”莫寻打了个响指,“为了保护自己,我就出现了。”
有什么东西湿润了我的眼睛,对面坐着的莫寻都有些模糊,只能看清楚黑色的色块,是徐昶今天穿的西装。
“你们女人就是爱哭。”莫寻的语气很不在意。
“那你现在出来是什么意思?”我从包里摸出纸巾,擦干了眼泪,虽然还在往外涌,但是勉强控制住了。
“出来玩玩,我早就听说徐昶有个女朋友,但是从来没见过,上次也只见过一面。”莫寻喝了口酒,“再来跟你见个面,告诉你我的存在。”
“你一共有几个小伙伴?”
说是“小伙伴”,言下之意自然是问他,徐昶有几个人格。
“不多,也就五个,算上徐昶。”
莫寻蛮不在乎的神情差点让我以为他在跟我聊什么不重要的事情。
“这是真的吗?”我犹犹豫豫地问,“这种事情我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过,近距离地观察,还是第一次。”
“怎么?”莫寻冷笑出声,“听你这语气,你好像还很兴奋。”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摆手,“绝对没有。你想多了。”
“该看的你也看到了,我要走了。”莫寻吃饱喝足之后,跟我摆摆手,“再见,安可小姐。”
“再见。”我也摆摆手。
很快,徐昶就再次垂下头。
不到半分钟,又抬了起来。
“徐昶?”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在看到那人的眼神后又闭上了嘴,这绝对不是徐昶。
对面的人面带兴奋,眼神里满是稚气。
“什么嘛!莫寻那家伙都不给我留点。”他气呼呼地瞅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
“嗨。”被他无视的我打了个招呼。
“姐姐好。”他甜甜地笑了。
我看着他的笑脸,惆怅地想,徐昶都没有用这张脸对我这样笑过。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六。”他笑得灿然,像一朵向日葵。
“安可。”我点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