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才不怕他,反而昂起脖子,与他针锋相对:“我就过份,你又敢把我怎么样?我回顾家干什么?顾家有什么是我的?你叫爷爷把海月楼卖了,把钱分一半给我,你看他肯不肯!”说完这几句,她的脸涨得通红。
吴郁眼睛朝她瞟。他得时刻盯着这兄妹俩,万一真的打起来,他可不能叫顾秀伤着。
顾问决定放弃跟她一起钻牛角尖。顾秀却是不肯罢休,继续说:“大家都姓顾,爷爷是你的,妈妈也是你的,我只是多余的。活我干得最多,气我也受得最多,你顾问就像个大少爷一样。”
顾问头疼,爷爷与妈妈重男轻女,这又不是他的本意。虽然后来他曾经尝试着去缓解这种畸形的家庭关系,不过顾秀不愿意接受。她早被伤得太深。
不是他的本意,而他却是最大的受益者。家里最好的资源,都给了他。犯了错,从来不被责罚。他还常借着家里人的疼爱,去向顾秀炫耀挑衅。
顾问态度缓下来,从车里拿出两件进口樱桃:“我来给你送点水果。”
“不必了。”顾秀一点都不领情。
他把樱桃放下,再去车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她:“拿着买几身好看的衣服。三十二岁了,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不要整天穿得跟个修女似的。”
顾秀一把将他手里的信封打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叶依兰也三十岁了吧,与其操心我的事情,不如先考虑自己的女朋友。”
顾问将牙齿咬得格格响。吴郁先他一步,去把信封捡起来。他摆摆手,无奈地上车。
吴郁拎起那两件樱桃,抢先上楼梯。他知道顾秀住三楼。
顾秀跟在后面上去。到了门口,她叫住吴郁:“你放门口就行了。”
吴郁并不听她的话,在门口站得笔直。顾秀知道,他只听顾问的。于是狠狠瞪着她,不情愿地掏出钥匙来开门。
他把东西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进到屋子里来,眼睛就朝四处看。他以前是见过几次顾秀,没进过她的家。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有强迫症嫌疑。
顾秀不满他四处看,又凶他:“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掉。”
他一只手摸摸头上的短发,他是不怕顾秀的。犹豫了一下,他开口说:“问哥其实也很不容易的。你别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他头上。”
顾秀听他替顾问说话,立刻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将火力喷向他:“他不容易,所以你来替他说话?他上赶子来找气受,我不得如他的愿吗?哦,你是特种兵退役,全能人才,能把我的门拆了?”
他把双手叠在腹部,低下头,轻声说:“我不敢!”
“你不敢?这些年,顾问在外面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少不了你的功劳吧?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滚!”
只不过替老板讲两句话,就被她骂得狗血喷头。吴郁又看了她一眼,黑框大眼镜将她的脸遮去大半。
好想把她的眼镜摘下来。
不过目前,他是不敢摘的。朝她微微鞠身,出去把门关上。
顾秀将樱桃盒子剪开,纸箱里还套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她拎起袋子,把樱桃从窗子里倒下去。
吴郁刚从楼梯口走出来,就被砸到了。一颗颗鲜红娇贵的智利大樱桃掉落,就像下了一场樱桃雨。
顾问从车子里跳下来,气极败坏地吼:“顾秀,你他妈的疯了吗?有你这样糟踏东西的吗?”说完还想往楼上冲。
吴郁拦住他,好声劝住:“你别冲动,回车上去。”
顾秀也冲他吼:“我就是想疯了,疯了才好,砍死你这王八蛋!”
吴郁把顾问推回到车里,顾秀倒完一件,接着又把另一件倒下来。车上还有西瓜,本来也是要给她的,用网织袋装着。他解开袋子,拿下来,将樱桃一颗颗捡起来。
这么好的樱桃,多少人想吃还买不起。
吴郁冷着脸,一边捡一边气,这顾秀真是不知好歹。不吃送同事不就好了,非得这么下顾问的面子。若是以前在部队,碰到这种刺头兵,不把他练废了,他就不知道错。
总算是把樱桃捡完了。从三楼倒下来,砸坏了一半。
气不过,真的气不过。
于是他蹬蹬地跑上楼,将顾秀的门砸得通天响。
顾秀来开门,看见是他,没好气地说:“干什么?不服气?”
他阴着脸不说话,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气,顾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心虚。
对峙了一会儿,顾秀伸手要把门关上:“没事就请回吧。”
吴郁按住门板,抿着嘴,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顾秀,你不是欠揍,你是欠操。”
顾秀伸出来就要扇他两个嘴巴子,被他抓住。他的力气很大,让人挣不开来。他盯着她,看她的表情,从气愤到悲凉,直至有一点点害怕。
他这才放开她,转身下楼。
顾问看他下来了,发动车子,待他一上车就开走。这个地方,短时间之内,他是不会再想来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顾问忍不住问:“你没把她怎么样吧?”
吴郁抬起眼皮看他,带点讥诮:“她是老板的妹妹,我敢把她怎么样?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话,警告她而已。”
“话很重吗?”
“不重,就是有点下流。”他如实说。
顾问没再追问,过一会儿,他长叹一口气:“她跟家里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复好。”
吴郁不接话。老板家的事情,他真的不好过问太多。
顾问烦躁。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车里那个装着樱桃的网编袋,想起顾秀愤怒的样子。他无奈地说:“当初也是想着为她好,可是事情后面的发展,根本不是我们的本意。”
吴郁决定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顾秀当年读的是师范大学,跟同校的一个男生谈恋爱了。男生名叫方瑞,来自一个贫困县,是免费师范生,毕业以后是要回去的。人是不错,就是家里条件差了点。我们家是不同意的。
顾秀毕业回来进凤朝高级中学,是爷爷找的关系。那方瑞不能到凤朝来,两个人异地恋好几年也不是个办法。顾秀就想辞职去方瑞老家扎根。正巧那时候方瑞母亲生病,做手术要一笔钱。我妈找我去跟方瑞交涉,他母亲手术我们出钱,前提是他要跟顾秀分手。
方瑞是个孝子啊,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没钱做手术等死,还不如让他死。叫他提分手,顾秀要恨也是恨他。结果等他母亲做完手术,方瑞知道愧对顾秀,良心难安,直接去投江。给顾秀留了一封信,讲了事情来龙去脉。为人子,他对得起生他养他的母亲,只是对不起她,只能以死谢罪。”
“所以,顾秀跟家里翻脸了。新仇旧恨一起算。”
吴郁听完,久久才回两个字:“活该!”
他就知道,顾秀变成今天这样子,是有原因的。谁会无缘无故地跟自己家庭决裂。心里头,对她就生出同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