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鸢儿原本正在心里盘算着等会的宴会,就见那座精致的七孔玉桥后,有人正一手拎着衣摆,淌在轻浅的溪水里。
宽大的衣袖被他挽上手肘,他背对着自己,此时正一手分开那几株飘浮在上面的无根碗莲,另一只手却在溪水里摸索着什么。
“在看什么?”
见公孙鸢儿走神,梅琳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人是谁?”
看穿戴不像是后院仆役,可是也绝对不是什么世家公子。
“应该是父亲本家那边的客人。”
若是公孙鸢儿没有记错,公孙羽是邀请了祖母李氏那边的族中子弟。
想到那个记恨了母亲一辈子,至死都不忘将掌家之权交给方姨娘,用作恶心母亲的祖母。
公孙鸢儿只觉心头厌恶。
这人不好好呆在前院,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那些达官显贵面前露露脸,混个眼熟,跑到这后院做什么?
“母亲在这稍等,我过去问问这人是怎么进内院的。”
公孙鸢儿说着就要过去,可是却被梅琳琅拉住了手臂。
“你是国公府里的嫡小姐,这种事你出面不合适,不论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是为何进来,随便让婢女将他请出去就是了。”
梅琳琅不觉得这种小事有什么值得费心的。
“花厅里还有客人,我们还是先过去吧。”
公孙鸢儿点点头,因着这人的存在,她差点将正事给忘了。
“多谢母亲提点。”
见公孙鸢儿如此有礼,梅琳琅心底却是轻叹一声。
“鸢儿,我们是母子,你我之间不用如此生分。”
公孙鸢儿也不想和母亲这样,可是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梅琳琅心中叹息越重。
她们两人之间隔的时间太长,她已经将自己的女儿推的太远,她能做的,只有想方设法一点点的去弥补两人间的裂隙。
见公孙鸢儿和梅琳琅离开,百里青司这才从一旁的花树后走出。
当她看到公孙鸢儿被吸引过目光的时候,她的心里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她怕公孙鸢儿会想前世一样对着这人一见倾心。
好在,最后的结果却是与前世不一样。
前世,母亲没有下山。
她没有来参加宴会。
所以没有之后的青檀桃宣。
没有先前的廊下作画。
更没有梅琳琅与公孙鸢儿相携离开。
最后才造就了,无时无刻不想脱离府中沉闷生活的公孙鸢儿,与寒门学子李央的相遇。
可是谁能想到哪,这场看似意外到来的缘分,实则却是被人精心设计的复仇之局。
李央的手指在水中不断的摸索着,他的手指几次碰触到自己丢在水中的玉佩,可是下一秒,他又会将它丢的更远。
冰凉的溪水浸透了他的衣摆,看似认真的寻找,可他满颗心注意的都是身后那座七孔玉桥。
她说过的,这座玉桥是通往花厅的必经之路。
“只要你能留在那附近,就一定能遇见晋国公府里的嫡小姐——公孙鸢儿。”
一枚石子被人丢进他面前的溪水里,溅起的水花,撒了他一脸。
他急忙抬起衣袖去擦,再放下袖子时,就见那玉桥上多了一人。
“你在这里找什么?”
桥上站着的女子撑着桥栏看向底下狼狈尽显的李央。
李央的目光在那华贵的衣裙,还有对方头上簪着的发钗上扫过,眼前这个贵气逼人容貌倾城的女子,是公孙鸢儿?
考究的目光被人掩入眼底,卷着袖子踩在水中的男人突就涨红了一张脸。
“我……不……小生,小生在这水里遗了东西,这才……”
李央说着面容越发羞赫,他站在水中对着百里青司胡乱的作着揖。
“还求这位小姐不要声张,小生一旦找到东西,即刻就会离开。”
“原来是这样……”
百里青司看向李央眼下的胭脂痣,那一点殷红确实让人来的印象深刻,可是这也不至于让人一见倾心。
随即,百里青司在心底笑笑。
琴长风那种货色,她当年都喜欢的恨不得生同衾,死同陵。
公孙鸢儿会喜欢上这样的李央,似乎也不奇怪了。
见百里青司目光不停的打量自己,李央也是心中擂鼓。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这人,与方姨娘嘴里那个渴望亲情关爱的大小姐不是一人。
他手指一动,碰到自己事先掉落在水中的玉佩,紧接着满面羞赫换作一脸欣喜。
“找到了!”
他拿着那玉佩,对着百里青司的方向行了一礼。
“小生李央,多谢这位小姐。”
桥上的百里青司笑容一点一点在眼里放大,看来对方也是不大确定自己的身份,这会竟然来试探自己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姐,而不是如你一样,只是误打误撞混入这场宴会当中的贫民庶子?”
李央听得面色一僵,这人竟然在这里挑拣自己的身世。
“小生只是误入后院,不小心遗失胞姐所赠玉佩,这才下水寻找,若是冒犯了这位小姐,还请您见谅。”
李央向着百里青司郑重行了一礼,一副被人羞辱,显露出读书人铮铮傲骨的模样。
若是站在这里的真的是那位世家小姐,恐怕即使是为了所谓的“大家风范”也会开口,为之前之语道歉。
所以,这就是李央的高明之处,当你处于一个下风的时候,对方就被你衬托的高尚起来。
可惜,站在这里的却是她百里青司。
“难道我说的不对?”
百里青司看向桥下之人,离得太远,李央看不清她的眼睛,但是那声音里的寒凉他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是说你身份卑微,出身寒门不对,还是说你费尽心思混入后院不对?”
李央一时心惊,她竟然知道!
李央心中震惊,面上就越发犹如受到屈辱一般。
“不管小姐信不信,小生都只是无意之间闯入,既然玉佩如今已经找到,小生就先行告辞了。”
“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真当这国公府后院,是你家后花园了?”
百里青司嗤笑一声,嘴中之言犹如杀人利刃,将李央的伪装层层撕裂。。
“你若想要到达后院,须得经过前院,穿过垂花门,行过花廊才能走到这里。”
“这一路正常走来都得一柱香的功夫,你又是怎么误打误撞走进来的?还是说我国公府里的侍从都是瞎子,对你的闯入不闻不问?”
李央还想解释,可是百里青司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即使你真的这么好运气,一路走来一个家丁侍女没有碰到,难道你出门时你的母亲,乃至是你的先生没有告诉过你,这后院是女眷住所,等闲不能进入。”
“而你不仅进了,还在这里衣衫不整的自称小生,我看你也别说出自己学子身份用来丢人了,凭白玷污了读书人的名头。”
百里青司眼中嘲讽越重,却不忘将这最后一句奚落之言加上。
“比起学生这重身份,我看那春满楼小倌馆更适合你这种油嘴滑舌巧言令色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