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沅进屋时,家里的侍女正伺候元宁喝药。他侧卧在床上,支了一方小桌,方便喝药。
见到傅沅那一刻,挣扎着就要起身,却不慎扯动了伤口,本就苍白的脸颊越发白如纸张。
“躺着就好。”
心底没有波澜,那是不可能的。原本清雅俊秀的少年,此刻一脸病态,卧病在床,傅沅眉头深皱。元宁听傅沅的话,乖乖地趴在方桌上,轻睨一眼侍女道,
“你先出去。”
侍女走后,屋内只剩下傅沅和元宁二人,傅沅面露忧色,却目光炯炯。
“这次是陛下不肯放人。”
元宁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傅沅,他也从未想过瞒,因此出了皇宫便即刻差人去了顾府找傅沅。元宁不太敢直视于傅沅的眼睛,秀气的面庞闷闷不郁,憔悴了许多,叹息道,
“我按着你说的,很快便查清了那两具焦尸的身份,他们的确是花廊的粗使工人。我还查到他们都收了一群不明身份之人的银两,以做封口,被勒令不准再打探他们女儿的下落,也不准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得到这些供词后,我连夜将它们整理成文稿,今日一大早便进宫面圣,却不想,陛下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说...”
“说什么?”
元宁仰头注视着傅沅焦急的面容,目光仓惶,欲言又止,良久,才沉声道,
“陛下说要见你,若你不去,顾笙必将永不出天牢。”
傅沅神情一怔,似乎也是被惊骇到了。沉默半晌后,淡声道,
“我知道了。”
话罢,转身朝屋外走去,裙裾摇曳,扬起好看的弧度。元宁的心,顷刻便慌了,撑着根本动弹不得身子,伤口撕裂,锥心刺骨的疼。
“阿沅!若他为难你,该如何!”
元宁为难二字几乎生涩的难以出口,可他知道,阿沅聪慧,定能明了。
“只要阿兄能回来,我又何惧,何怕。”
傅沅只是落下一句话来,声音空灵,辨不出悲喜,元宁却觉得如坠冰窟,周身寒凉,终究是低估了她对他的情。
......
苏蛮与周安言来到天牢的正门口,拔地而起的巍峨建筑,深灰色的墙面,散发着厚重又悠远的味道。门口六个身披铠甲,手执利剑的战士,不苟言笑,凭添肃穆与庄重感。
“你做什么?不怕被砍成肉酱啊!”
周安言一把拉住大剌剌地就朝门口冲的苏蛮,苏蛮转过头柳眉紧蹙,狐疑地盯着看起来认真惧怕的周安言,试探地问道,
“你不是说带我进去吗?”
苏蛮的话,周安言立刻哂笑一声,一副你好天真的眼神在苏蛮脸上打量,
“天牢的囚犯,除了掌刑司狱的人,任何人不得探视,即便天子也不能随意召唤,那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刀光一闪,苏蛮的短刃再次抵上了周安言白皙的脖颈,这次二人离的近,周安言几乎能数清苏蛮的浓密睫羽,耳边响起苏蛮冷冷的声音。
“周安言,你耍我。”
这句话苏蛮说的笃定,字里行间的怒气喷薄,周安言立马赔笑道,
“别急别急,我有办法,我真的有办法。”
见周安言不像扯谎,而且自己除了信他也别无他法了,只得半信半疑地收下短刀。刀一离开他的脖颈,他立刻就像只脚底抹油的兔子,转身便跑了。
“周安言!”
苏蛮气急,举起短刃就要追去,远远地却传来他的话。
“乖乖在这儿等我,我准备一下就回来。”
苏蛮被他气的直跺脚,却又拿他无可奈何,最后只得站在原地干等。天黑尽的时候,周安言才回来,苏蛮正靠在一颗树上,睡的香甜。
周安言蹲下身子,看着不张牙舞爪,收敛锋芒的苏蛮,竟有几分少女的可爱,连他自己都没留意到自己那微勾的唇角。
情不知何时起,待明了时,已是深入肺腑。
苏蛮眉头未舒,唇角也向下耷拉着,连睡着了也这般不开心。鬼使神差地就伸出手去,心底竟生出了想抹平她皱在一起的柳眉的想法,却在即将碰到她的额头时,周安言犹如被惊雷劈了一般,一下子脑清目明。
慌忙收回手,猛地站起身,不明白为何会有方才那乱七八糟的想法,心乱如麻,向来脸皮厚如城墙的周安言竟觉得面上有烧灼感。
垂眸,瞥到睡容恬静的苏蛮,周安言心情愈发烦躁,伸出脚踢了踢苏蛮的小腿,语气不善道,
“醒醒!醒醒!您心可真够大的?究竟是你的事儿还是我的事儿啊。”
“回来了。”
被叫醒的苏蛮,双眼迷离,在夜色中,泛着莹莹光泽,透亮的像是一颗夜明珠。方方转醒,嗓子嘶哑软糯,听着竟像是娇嗔。
周安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直到苏蛮揉着发酸的脖子起身,瞪着疑惑的大眼睛,不解道,
“你脸怎么红了?”
“谁红了!本公子年轻气盛,火气旺,不行啊!”
苏蛮被突然炸毛的周安言,吼得一愣,羽睫眨巴两下,无意间看见他手上拿着两个白纸糊的灯笼,可细看又不像,软趴趴的,还没有提灯的灯杆,忍不住问道,
“那是什么?灯笼吗?”
听了苏蛮的话,又再三确认她脸上的懵懂无知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后,剑眉一挑,戏谑道,
“边陲蛮女是真没叫错了你,真是土包子一个,孔明灯都没见过。”
苏蛮再无知,周安言这般公然地挑衅,她还是听得懂的,一个拳头就朝他笑的如烂漫春花般的脸打去,周安言不闪亦不躲,似乎早有预料。
薄唇微勾,大手轻松包裹住苏蛮的拳头,苏蛮一怔,却不等她发作。
周安言的手已悄然滑至苏蛮的腕子,紧紧握住,拉着她就往夜色中跑去,风中响起他悦耳清灵的嗓音,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