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牵着马在外面等候,谢珩走过那个林间小道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那人一转身,是萧璟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眉眼之间贵气逼人,他那双眼睛里许是因为身居高位多年,带着一点点疏离。他还穿着那身骑装,只是身上披了件披风。
“谢珩见过陛下。”谢珩屈身行礼,礼数周到。
萧璟的手不停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张无数次在梦里见过的脸。他曾经多想留她在身边。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胸腔里自己怦怦跳动的心。那是他放在心里的人,从一无所有的少年到九五之尊的帝王。
萧璟的脸上晦暗不明,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他心里百转千回,恨不得将这经年的深情都说与她听。可说出口的只有冷漠的试探。
“既不是真心臣服,这礼不见也罢。”
谢珩也没有扭捏,直了直的身子,侧过身去,与他并肩而立。“陛下征战四海,八方无一不服。谢珩一个前朝人,想来陛下也不会放在眼里。”
萧璟握紧了拳,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他哪里会不将她放在眼里,若是她心里有他,今日她若要报仇,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刎颈自戕。
“你若是安分的守着身份,孤没有姐姐,你不仅是尊贵无匹的大长公主,还是当朝相国的亲妹妹。齐国公府的贵女。”萧璟道,眼眸里是不容侵犯的冷冽。
“臣妾一介弱质女流,也值得陛下密谈。旁敲侧击吗?”谢珩侧过头,紧紧的盯着他的脸。
萧璟也转过脸与她对视。“孤与公主少年相识,公主是怎样的人,孤心里清楚的很。”他唇角微勾,言语间是似有若无的嘲讽。他少年时就对她刮目相看。在宫里人人眼红,却照样活的如鱼得水。虽说有皇帝太后庇佑,但冷箭暗枪却是少不了,若是换作了旁人,定会吃不少暗亏。宫里的人让人有苦说不出的本事多的不胜玫举。因为了解,萧璟更明白,眼前的女人是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人,她远比后宫里使见不得腌臜手段的妇人厉害,从小在帝王膝下受教长大,她学尽了帝王的权谋心术。
“陛下既然清楚就更应该明白,对臣女而言,最不值得一提的,就是身份。”谢珩看着他笑的明艳。像是摄人心魄的曼陀罗。
萧璟眼里幽深,他知道谢珩的身后远不止相国府和齐国公府。她手里很有可能握着西南十万大军的兵符和内飞龙使的麒麟令。谢家虽说失势却是天下文人之首。谢珩与谢阁老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大衍根基初稳,正是用人之际,根本堵不住天下文人的悠悠众口。
“人人都说我是落魄的前朝公主,有如丧家之犬,只是因着齐家与兄长披了件公主的外衣。可是陛下,你能杀了我吗?你敢杀了我吗?别人说我靠着齐家也好,傍着谢家也罢。可事实证明,投胎投的好,不也是一门本事吗?”谢珩巧笑嫣然,没有一丝的愤怒,她心里清楚眼前的这位对她去金陵的目的一清二楚。与其隐瞒不如摊牌,彼此不留余地,才能大展拳脚。
“公主颖慧,更应该明白,人心所向的道理。”萧璟没有丝毫的生气,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
“陛下的教诲臣女定会奉如圭臬,若是没有其他事,臣女先告退了。”说完她行了礼,随后又走上前去,与萧璟靠的极近。她只到萧璟的肩膀,只见她踮起脚,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陛下,我们来日方长。”说完她好像红了脸羞赧一笑。萧璟看着她一步步靠近,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直愣愣的看着她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慢慢贴近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慢慢洒在他耳边。看清她眼底狡黠的笑意,萧璟蓦然回神,他侧头一看,就看见那树后鹅黄的衣角。他抿了抿唇,看着谢珩翩然离去的身影,嘴角却勾起无奈的笑意。好像她还是当年那个秦宫里那个狡猾机灵的公主。
谢珩刚从那小道上走出去,看了看远处的树,不置可否的笑笑。小武看她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也开心问道。“公主见了人,好像挺开心的。”
“我见到小武也很开心啊。”谢珩丝毫不掩饰嘴角的笑意。
小武笑的憨厚,挠了挠头顶的帽子。
“刚才你没有看见什么人吗?”
“没有啊。”小武道。
谢珩突然觉得心情愉悦,那婢子她见过,是齐嫣身边那位,只怕如今齐嫣要与萧璟好好闹上一闹。
“小武,你爷爷还在燕京吗?”谢珩走在雪地上聊着天。
“爷爷去年患了病便过身了。就只有我一人在马场。”小武低了低头,谢珩却没有错过他眼里的难过。
“马场的活计太辛苦了些,颍阳与燕京冬日长一些,天寒地冻的。不如我带你去金陵,去京城里谋一份好差事。”谢珩笑的温和。像冬日里溶溶的暖阳。
“我做这差事做习惯了,没有一技之长去了金陵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小武无奈的说。
“你放宽心便好,再不济,我送你去你云初姐姐那做小厮可好?”谢珩和他开着玩笑。一路便走到了马场中央。阿盏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刚看见了她就冲了上来。
“公主不是说走一圈就回来吗,怎么一圈走了这样久。奴婢担心坏了。”
“碰见一个人,多聊了两句罢了。你看看这是谁。”谢珩眼神看着旁边的小武道。
阿盏打量了一会就认出来了,惊呼道:“小武。你都长的这样高了,刚刚都没认出你来。”
谢珩看着狩猎场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询问道:“宫里的嫔妃都到了?”
“方才看见许多车辇,许是都到了。”谢珩道。
“公主姐姐,马场忙了起来,我先走了。”阿盏从小武手里牵过缰绳。
看着小武渐渐离开的身影,阿盏疑惑的问,“小武不是在燕京吗,怎么跑到颍阳了。”
“大哥安排的,小武爷爷去年过身了,你给金陵据点的人通个信,给小武在金陵安排个合适差事。这马厩里的事太辛苦了些。”谢珩道。
“知道了。公主还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呢。”阿盏嗔怪道。
“小武也不是别人,当年也救过云初的命。”谢珩话音刚落就看见迎面走来齐旻的声音。
“阿盏,你去帐篷里泡壶茶吧,我和阿珩去上面坐坐。”狩猎场是一个圆形,有一半地势高又背风遮荫被建成了休息的地方。此时不少妃嫔坐在一起
阿盏退下,齐旻找了一处清净的位置,不仅为了谢珩,而且他是个外臣,再得盛宠,也是要避嫌的。只是那些妃嫔都是第一次见谢珩,虽说没有窃窃私语,却忍不住打量一二。
谢珩好像不经意逡巡一下,便垂着眼帘,问:“怎么没看见云妃娘娘?”
齐旻怔了一下,“你何时识得了云妃?”
“前些日刚到行宫,去长信殿面圣时有过一面之缘。”谢珩牵了牵衣摆跪坐在齐旻对面。
“云妃身体不好,膝下还有一位皇子。兴许会慢些。”齐旻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去看谢珩的脸色。却只见她波澜不惊的模样。
“怪不得,云妃没有背景还越过了齐嫣成了四妃之首。”谢珩淡淡道,只像些女子妇人八卦的模样。云妃膝下有一位皇子,且萧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皇后无所出,没有嫡子,自然是长子为大。云妃位列四妃之首,就算是受尽盛宠,背后有如日中天的齐家的齐嫣也无法置喙。但是萧璟给了云妃荣宠,还给了齐嫣协理六宫的权利。帝王之术,正是在于权衡。
“你……见过陛下了?”齐旻问道
“见过了。”谢珩淡淡的说。
齐旻见谢珩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多问,这是萧璟与谢珩之间的事,他不好多问,他夹在中间也怪难堪的。
“娘娘不是说大皇子染了风寒,要耽搁些才到,让妾身们先行,没想到这么快。”下面围猎场上有一个穿着宝蓝的骑装的女子上朝齐旻他们走来,还一边说道。
谢珩奇怪的看了齐旻一眼又看了,又看向那女子,看上去是一位妃嫔。
“这是刘婕妤”齐旻在一旁提醒道。
“这位娘娘怕是认错了人了。”谢珩一脸不解,带着清浅的笑意道。
刘婕妤似乎楞了一下,随后福身见了见礼,“臣妾瞧着公主这一身红色骑装像极了云妃娘娘,才一时不察认错了人。还望公主赎罪。”那刘婕妤看齐旻在谢珩身边一下就猜出了谢珩的身份,恭谨道。只是那眼神少不了打量,直让谢珩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
那刘婕妤心里纳闷儿,这衣服像也是像,虽说走近了瞧,长宁公主确实是如传言中所言姿容倾城,是云妃所不及的。只是刚刚她只看到谢珩的侧脸,眉眼之间,觉得有些像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