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落,暮色渐沉。
马车重新在山路上,徐徐行驶了起来。
我悄悄地掀起车帘一角,望了一眼外边那些侍卫,顿时颇感惊奇,“他们果真什么也不记得!”
先生轻笑。
“这可是本公子的法宝之一,绮香散。”谢公子得意一笑,一说起他那些个杂七杂八稀奇古怪的药粉,面上一片神采飞扬,“这绮香散呢......”
“对了小谢啊,”眼看着他又要开启一番长篇大论,我忽然转移话题道,“适才在宫里,太后娘娘神秘兮兮地给你看了啥呀?”
谢公子微微一愣,继而一拍大腿,“我都忘了给你们说了。”
正要开口,却被先生一个深沉的眼神噎住了嘴。
先生闭了闭眼,悠悠道:“有什么事,回府再说也不迟。”
谢公子乖巧地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转头看向我,“丫头,你方才唤本公子什么来着?”
“小......小谢?”我讪讪地笑了笑。
我怎么就有这种随口给别人起外号的毛病呢?
“这江湖中人,不是唤我一声少谷主,便是尊我一句谢公子,就连这当朝太后,也是敬我一声神医。”谢公子作势剜了我一眼,双手环胸,扬眉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倒很是没大没小的。”
我飞快地朝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躲到了先生的身侧,却突然发现,先生的表情……似是有点儿不对劲。
忽然间,马车重重地一个颠簸,伴随着帘外车夫的惨叫声,一股肃杀之气凛然而生!
一时间,杀机暗涌,风云突变!
先生的眸中寒光一闪,蓦地挥出一掌,电掣风驰间,一支锋利的箭矢被击落在地!
“不好!”谢公子面色一凛,翻身而起,转瞬间便又打落了一支,厉声喊道,“箭头淬了毒!”
激烈的打斗声从马车外传来,倏忽间,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从车帘一角踉跄着滚了进来,“有,有刺客......”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便一把扯下车帘跃入了车内,扬起手中的剑,便朝离他最近的萧杉刺去!
“萧杉!”我心头一紧,正要扑过去救他,却见不远处的谢公子已然飞身而去,一掌将黑衣人挥出了车外。然而不会武功的萧杉,也受了这迅猛的掌风之力,从马车的边缘跌了下去!
眼看着谢公子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我急忙上前欲探外面的情况,忽然,又一个黑衣人挥着剑落在了我的面前,我心下一惊,灵活地闪避着,瞅准时机,翻身一脚便将他踹了下去。
与此同时,箭气破空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小愚!”电光石火之间,先生身法诡谲,瞬间便来到了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推离,继而利落地转身,堪堪躲过了那凌空而来的箭矢。然而,就在此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一直趴在车角,无声无息,浑身是血的侍卫,在此时机,竟蓦地爬起身,将暗藏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先生的胸口!
“先生——”
我涨红了眼,惊怒万分地冲了过去,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按住那个侍卫,不顾他剧烈的反抗,抓起地上的一支箭,用尽全力朝他的心脏处扎了进去!利器刺穿皮肉,触到底下的木板,发出一声闷响,他睚眦欲裂,只一瞬,便彻底断了声息。
我慌忙跪倒在先生的面前,只见他的白衫,眨眼间,便已布满了大片刺目的猩红,汩汩的血液顺着他修长的手指,不停地滴落下来……
每一滴,都仿佛剜在我心尖上的刀刃。
喉咙中有什么在上下翻滚着,我却颤抖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整个人惶惶如獐麇马鹿,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不知为何,前行中的马儿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整个马车剧烈一颤,便直直地冲了出去!
谢公子的惊呼声离我们愈来愈远,我慌忙地朝车外看去,这一看,更是惊得魂飞魄散——
此时的马,竟是着了疯魔般,拼了命地朝着一处悬崖,狂奔而去!
我想也没想,从车厢的内壁上拔出一支箭,用力地朝马的腿上刺去,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马车在崖边一个翻滚,我瞬间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了出去!
先生紧紧地拥住了我,我蓦地抬眼看去,只见他不知何时,竟将那匕首拔了出来,狠狠地插入了崖壁中!刀尖划过岩石,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下坠的速度却是逐渐减缓,最终,竟落在了一处凸起的断岩上。
方一落下,他便再也支持不住,靠着石壁,彻底倒了下来,伤口处的鲜血,更是如泉涌般,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先,先生……”我手忙脚乱地撕下一片衣角,意图给他止血。
“白沐!洞口那边,像是有人!”女子惊异的声音从岩壁内的石洞中传来,不一会儿功夫,洞中便走出一男一女。
女子见此场景,顿时一阵惊呼,飞快地小跑过来,蹲在我的身旁,卸下背上的竹篓,从中翻出几棵奇形怪状的药草,三下两下地放入口中嚼碎,继而拨开先生伤口上的衣物,将药糊了上去。
“白沐!”她回过头,瞪了一眼身后傻站着的男子,嗔道,“愣着干嘛,过来帮忙啊!”
男子浑身一震,赶忙俯过身来,帮助女子一起包扎起来。
我怔怔地望着他们忙碌的身影,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先生发出一声闷哼,我才蓦地回过神来,紧张地凑了过去,抬起袖子,仔细地擦拭着他额上因痛苦而沁出的汗珠。
“姑娘,这位公子伤的太重了,必须赶紧随我回去,好生地消消毒,清理一番了!”女子转过头,面色凝重地对我道。
“好!”我立刻点点头。
“你们是幸运的,正巧赶上我和白沐来这儿采药。”女子抿唇一笑,一看就是经常风吹日晒的脸上,皮肤并不白皙,双眼细长,十分的明亮。
“对了,我叫白夙,是个药师,”她说着,又随手指了指身旁的男子,羞涩一笑,“他叫白沐,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丈夫,他呀,是个哑子,从小便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