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雅阁的牌匾,双眼瞠得老大,仍是不敢相信……我就这样……被赶出来了?
方才还口口声声地说着“我心悦你”的那个女人,转眼便成为了骠骑大将军的温柔乡?
“唔……”猝不及防地,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随后,一颗石子跌落到我的脚边。
累积了一天的怒意,在这一刻翻涌而出,并瞬间达到了顶峰!我恶狠狠地回头望去——竟是那偷我钱袋的无耻小儿!
“我还以为,你这小子被抓进去了,便再也出不来了呢。”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嘲弄的笑,那脏兮兮的手指上还勾着我的钱袋,一晃一晃的。
简直太嚣张了!
我顿时气得失去了理智,一个飞跃过去,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便抬起手,狠狠地给了他一记爆栗!
只见这小屁孩先是愣住了,随后,一张小脸便苦苦地皱了起来,待他摸到额头上那鼓起的大包时,竟浑身一颤,小声地抽泣起来,渐渐地,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你,你怎的还哭了,我都没哭!”我慌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慰,却蓦然发现,我的钱袋已从他的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见他哭得正投入,我眼疾手快地将它捡了起来,飞快地藏入了怀中,“你这泼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好了好了,莫要哭了!”
“呜呜呜……”见他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我有些嫌弃地远离了几步。他一瞅,可能以为我要丢下他,登时哭得更欢了。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在这阖家欢乐的喜庆夜晚,看着他孤苦伶仃地在那儿哭着,可怜巴巴的模样,我竟有些心软了。
毕竟,他也是被我揍哭的……
我无奈地叹道:“行了行了,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真的!?”他胡乱地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红肿着眼睛,抽抽搭搭地望着我。
我幽幽一叹,牵起他走上了回姜府的路:“骗你是小狗。”
“那不行,我最喜欢小狗了。”
“好好好,小屁孩。”
“我不叫小屁孩,我有名字!”
“哦。”
“我,我叫岁寒!”
“岁寒?名字倒是风雅的。”
“嘿嘿,是城西书院的老夫子给我取的!”
“依我看,夫子定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才给你取了这么个不合实际的名字。”
“你!你胡说!”
……
逢年过节,大街小巷,家家户户自然都是欢天喜地,热闹非凡,姜府也不例外。只是这份热闹,清苑却从不曾参与,而现在的桑苑,便更是不会参与了。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这除夕宴,娘亲便总是称病不去——我不明白,深爱着父亲的人是她,而处处躲避着父亲的人,也是她。
除此之外,除夕夜里,每个主子的院中都会得到相应的“赐福”。这“赐福”,一般都是一大堆好吃的,偶尔还会有一些珍稀的绫罗绸缎,或是父亲出海带回来的其他新奇玩意儿。
虽然清苑得到的,永远都是别的院儿里挑剩下的,但这些,对于年幼时的我来说,便已是足够令人兴奋的了。
我驾轻就熟地带着岁寒从后门进入了姜府,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径,很快便回到了桑苑。
“小姐!”锦葵刚从里屋出来,见我突然地出现,似是吓了一跳。
此刻,她的脸上竟又是一片绯红,在满院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像个熟透的柿子一般。我来不及细究,一把将身后的岁寒推了出去:“你带他去吃点好吃的,不用等我了。”
“可是小姐,先……”
锦葵似乎还在说些什么,而此时的我却已无暇去听了,我在奔跑中回过头,朝他俩挥了挥手——
今夜,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
“清蒸哈什蟆,锅烧鲤鱼,炒蹄筋儿,熘鱼肚儿,醋溜肉片儿——”宋大娘笑得满脸褶子堆成了一团儿,乐呵呵地报着菜。
七八个丫鬟端端地立于桌后,待厨房的人将菜送了来,便轮番上前,迈着轻盈的步子,将菜小心翼翼地呈到桌上。
“芊儿妹妹,”二夫人伸出柔夷轻轻地拉过一旁的三夫人,笑道,“你这还怀着身子呢,过来一起坐吧。”
“姐姐身份尊贵,芊儿不敢逾矩。”三夫人粉面含春,低低地垂首道。
“你可甭跟我娘客气了,依我娘那性子,纵是按也会将你按在那座儿上。”姜止吟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满桌的菜肴,随意地说道。
“你这小蹄子,就数你嘴碎。”二夫人啐了她一口,转而向上座的父亲娇嗔道,“老爷,你快帮灵儿劝劝妹妹。”
……
我趴在院外一根高高的树枝上,透过层层枝叶,小心翼翼地,远远观望着。
在这片喜庆祥和的氛围里,就连父亲那不苟言笑的脸上,竟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淡漠,隐隐地透着些许温和。在二夫人殷切的目光中,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三夫人道:“你便坐下罢。”
“是。”三夫人有几分羞赧地细声回道,抱着肚子,轻轻地坐了下来。
“来了来了,江米酿鸭汤——”
宋大娘趁着此刻的其乐融融,上前一步,对姜止吟殷勤地道:“二小姐,老奴知你向来爱吃这鸭汤,便特意叮嘱了那方厨子,这不,一做完啊,便赶忙差人送了来……”
姜止吟一双杏眼乌溜溜地盯着那鸭汤,盘子刚落下,便飞快地给自己添上了一碗,满足地咽进肚里,睨了宋大娘一眼道:“你这老婆子倒是用心的。”
“不敢当,”宋大娘满脸堆笑,“这是老奴的分内之事。”
我饶有兴致地望着她那快要咧到耳后的嘴角,微微一笑。
不出所料的话,好戏就要开始了。
果不其然——
“唔……”姜止吟忽然眉头紧皱,将汤匙往碗里一扔,抱着肚子蜷缩了起来,冷汗不断地从她的额间沁出,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她颤抖着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在一众丫鬟的簇拥下,踉踉跄跄地朝内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怒吼着:“恭桶……快去拿恭桶!”
“吟儿!”
二夫人转过身,蓦地指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宋大娘,气得浑身发颤,厉声喝道:“狗奴才!你给我吟儿吃了什么!”
宋大娘在震惊中还没回过神来,见此架势,身体抖得跟筛糠似的,麻溜地跪下道:“二夫人,老奴不知道呀!这鸭汤……”
“来人!把这狗奴才给我拖出去打!”二夫人尖声打断了她,几个小厮一路小跑了过来,将一脸惊惧的宋大娘朝偏院拖去。
“二夫人!老爷!老奴冤枉啊——”
……
这个欺软怕硬的势利婆娘,今日,我总算是替娘亲,也替我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也不知姜止吟现在如何了,这剂量,怕是够我这位好妹妹拉上个几天了。
我忍着笑,直起身,伸长脖子朝偏院望去……
“咔嚓——”
糟糕!树枝断裂的声音传来,我暗道一声不好,身体一歪,还来不及抓住些什么,便直直地朝树下坠去。
姜止愚啊姜止愚,你也太得意忘形了!我内心哀嚎着,苦着脸,等待着与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接触。
良久,想象中的痛楚却迟迟没有到来,身旁的触感,一时间竟让我感到有些熟悉……我伸手摸了摸。
好柔软……
好踏实……
好清凉……
……
“摸够了吗?”熟悉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方传来,温润如玉,却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生硬。
我一惊,如梦初醒一般,瞬间缩回了我那不安分的双手,蓦地睁开眼——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