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令尊是因什么东西而……”
“酒,”他吃力地支起身子,悲戚地望着我道,“是你们姜府说,从北珩国带回来的秘制雨笙酒。”
我的双眼倏而瞠大。
这雨笙酒,我在先生的院中也曾见过,说是由北珩国的一个小部落酿制而成,酒香清冽,尾净余长,据说还能活血通脉,属于珍贵的药酒,是父亲不久前才从北珩国海运回来的,目前投放到市场中的数量并不多,难道,竟已有人借此机会,开始售假了?
“岁寒,我先不回去了,你去告诉锦葵,若是娘亲问起来,让她帮我挡着点儿。”见他仍杵着不动,我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道,“你放心,我就再问这个大哥哥点事儿,用不着多久。“
岁寒哼唧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我回过身来,思忖片刻,蹲到蓝衣少年的面前,迫使他面对着我。
“若你信我,便带我去看看那酒,”我凝视着他的眼眸,坚定地说道,“若确实是酒有问题,姜府定会还你个公道。”
……
穿过几条颇为古老的小巷,我和齐淞搀着萧衫来到了一座破落的大院儿。灰暗的青石板裂迹斑驳,上面覆着稀稀疏疏的青苔,院子中央立着许多晾衣架,上面晾满了各种各样的粗布衣裳。妇人们用布巾缠着头发,挽着衣袖,在院中忙碌着,有的在洗菜,有的在晾被褥,有的在光线好的地方埋头做着针线......
“衫哥!”少女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浅桃色衣裙,看到伤痕累累的萧衫,手中装满水的木桶骤然落地,翻倒在一旁,溅湿了她的绣鞋,洒得满地都是,她却丝毫顾不得这些,眼中满是惊愕与心疼,身体微微发颤,瞬间便落下两行泪来。
她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我推开,紧紧地搀住萧衫,不停地问道:“怎样了?是不是很疼啊......要不要去医馆......”
“不妨事。”萧衫眉头微蹙,目光怀着歉意向我投来,“玲珑性子急,姑娘莫要见怪。”
就在这时,一个妇人面色惶恐,急匆匆地从院子的门洞里走了出来,嘴里重复着:“不好了不好了!”
看到我们几人,她眼睛一亮,猛地一挥衣袖喊道:“萧郎啊,方才听到你家传来你娘的喊叫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你们快去瞧瞧吧!”
众人皆是一惊,赶忙朝门洞里走去。
“娘!”
只见一个粗衣妇人昏倒在一片狼藉的内院中,玲珑惊叫一声,飞快地扑了过去。
走进屋内,一个黑衣蒙面人从内间的门前一闪而过,齐淞面色一凛,拔剑追了过去,随后便传来了激烈的打斗之声。
我看了一眼此刻面色惨白的萧衫,飞快地环视一圈,便搀着他走进了狭小的厨房,在隐蔽的灶台下躲了起来。我暗暗思忖着这意料之外的情势——莫非,有人知我们前来调查,便赶忙来此消灭证据,甚至……毁尸灭迹?!在我沉吟之际,对面的窗户竟猝然破裂,只见那黑衣人一个翻滚,便从窗外跃了进来!
似是没有想到此处会有人,黑衣人顿了顿,目光阴恻恻地盯着我们,随后,扬起手中的剑便毫不犹豫地朝我们砍来。
我心头一紧,使出全身力气推翻了身旁的米缸,粒粒青白的大米瞬间倾洒了满地,趁着黑衣人脚下一滑偏了方向,我几乎是拖起萧衫便跑了出去。
身后又传来缠打之声,想是齐淞已跟了过来,我出了一口大气,却仍不敢有丝毫松懈,一边留意着二人的战况,一边尽力地朝大门跑去。
黑衣人的攻势愈发迅猛,见齐淞已然落了下风,他一个飞跃,便挣脱了这场缠斗,向我袭来,他的速度太快,如离弦的箭一般,以至于我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大小姐!”
剑气破空而来,伴着齐凇的一声惊呼,眼前闪过一道寒光……
“当啷”一声,我的呼吸一窒,只见那已挥到我眼前的剑,竟被一颗石子狠狠地弹开!
我蓦地回过头去,差点喜极而泣——
“先生!”
只见先生一袭白衣胜雪,踩着窗外投进来的细碎阳光,缓缓地走了进来。
他的眉头微蹙,清雅的黑眸中,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彻骨寒意。
黑衣人剑锋一转,迅速朝他砍去,先生侧身一跃,顺手拿起一柄折扇,一个利落的旋身,便也朝他凌空劈去,其凌厉之势,使得黑衣人转瞬间便节节败退。
几番交战下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黑衣人已是苟延残喘,见敌不过,竟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往地上一摔,屋子里瞬间盈满了一种青紫色的烟气。
烟雾弥漫中,我用力地咳嗽着,忽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盖住了我的口鼻,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他的掌心缓缓流出,驱散了我周边的烟气,使我顿时舒畅了许多。
我微微一愣,感受到身后温润而清凉的触感,瞬间无比安心,阖上眼,眼皮却止不住地轻轻颤动着,嘴角也忍不住地轻轻上扬……我知道,此刻我的脸上,一定又是一片滚烫了。
待烟雾散去,黑衣人已然不见了踪影。我这才看到先生身旁,竟站着一脸凝重的谢公子。
“江谙先生,”齐凇走上前来,作了个揖道,“是否乘胜追击?”
先生轻轻地摇了摇头,看着地上摔得稀碎的瓷瓶,沉吟道:“噬神散。”
“齐兄有所不知,”见齐凇仍是不解,谢公子上前一步解释道,“这噬神散,乃苗疆罕见奇毒,闻此毒者,短时间内不可使用内力,否则,一旦毒发,便是暴毙而亡。”
我心下一惊,蓦地抬头看向先生——
那适才在烟雾中,先生用内力为我驱散烟气……
还未等我道出心中疑惑,忽然,里屋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
不知何时,玲珑已搀着萧衫来到了这放着萧父尸体的卧房,玲珑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却仍是剧烈地抽泣着,而萧衫则坐在那低矮的木床边上,失了魂魄一般,呆呆地望着他父亲的尸体——
只见那尸体的胸口血肉模糊,撕毁的衣服中央,露出一个巨大的血洞……而心脏,俨然已被生生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