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密林,大片连绵的山丘出现在我的眼前。先生带着我左拐右拐之后,掀开一片茂密的青藤,里面,竟有着一个空旷的小山洞!
“先生!难怪你去了那么久,”我举着火把走进山洞中,四处打量着,惊叹道,“原是找到了这样一处,暖和又结实的好地方!”
良久,却没有听见身后的回音。
我蓦地转过身,只见先生眉头紧蹙,面色泛白,一手紧紧地抓着洞口的岩壁,额间已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先生!”我惊呼着,飞快地将火把放置一旁,上前将他扶了进来,靠坐在一块较为平整的洞石上。
虽然平日里,先生的身上便总是清清凉凉的,可是此时,我的指尖所触,竟皆如冬日飘雪般,凉得令人心惊......顾不得许多,我赶忙伸手向他的额头探去,却是如火一般灼热。
坐定以后,先生靠着洞内岩壁,闭上眼,开始调整紊乱的气息。
“我没事,”良久,在我焦灼的目光中,他沉声道,“此岛并不难寻,相信明日,他们便能找到这里了,今日发生这么多事,你且早些歇息。”
“可是......”
“睡吧。”先生蓦地睁开眼,墨玉般的眸中平静而深邃。
先生的冷静如一盆凉水,将我的头脑瞬间浇醒。
从始至终,先生都只道是旧疾复发,其余的,便是一字也不肯多说,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此关头,非要刨根问底?姜止愚,平日里,你自认对事情还算拿捏得清,可一遇上先生的事,便总是这般章法全无。
你不必这样,而先生,也不需要一个这样的你。
......
黑暗中,我幽幽转醒,嗓子异常的干渴,想来,昨日到现在,已整天没有进水了。
洞口渗进来的丝丝月光,与洞内微弱的火光交织在一起,我下意识地向身旁的先生望去,只见他低低地倚靠着岩壁,眉头微蹙,已然陷入了昏睡。
霎时间,一个惊骇的发现,使我胆战心惊——
那洞口处,分明有着一双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我们。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指甲死死地陷入掌心,我将背紧紧地贴住岩壁,大气不敢出地盯着那双眼睛。
月光下,它离我们愈来愈近。
只见它弓着背,背毛似是竖立着,尾巴平举,耳朵也直直地伸了出来,一张血盆大口微微张着,露出两颗森然的尖牙——
狼!
不能慌......我硬着头皮,不动声色地向一旁的火把挪了过去,伸长了手,一把便将它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我双手举着火把,将火苗朝前,一步一步地向洞口走去......随着我的靠近,那狼终于也开始向后退去,眼看着,已被我逼出了山洞。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一阵幽冷的海风吹来,手中那本就已很微弱的火把......灭了!
狼的喉咙里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那双泛着绿光眼睛,愈发明亮了......
先生如今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又正在昏睡,若是让那狼跑了进去,万一它已饿了好些时日,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一动,我登时便转过身,拔腿便朝山坡上跑去,回头一望,那狼果然已经跟了过来!
我绷紧心弦,施起轻功,使出吃奶的劲,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拼命地往上跑去!
然而那狼,仍是逼得越来越近!
我咬了咬牙,暗自下定决心,飞快地俯身拾起一块石子,一个利落的旋身,全力一掷,石子便朝着那只幽绿的眼睛,破空而去!
凄厉的嚎叫声瞬间响彻山林。
我原以为这样可以让它知难而退,就此罢休,没想到在片刻的挣扎后,它竟愈加迅猛地,飞身朝我扑了过来!那森森獠牙,在月光下显得愈发的可渗,眨眼间,那张血盆大口便凌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啊——”
狼扑在了我的身上,极度的恐慌终于使我尖叫出声,我被它重重地砸倒在地,脑海中惊惧万分,胡乱地在地上抓过一颗尖石,只待与它来一场最后的殊死搏斗!然而,我却猛然间感到,它似乎,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我的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我口鼻,粘稠的血液糊了我一身,我赶忙一把将它掀开,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瞪大了眼望去——
只见那狼的背后,俨然已被整个切成了两半,只剩下一张肚皮还连着这具残尸,各种内脏混合着汩汩鲜血,不停地从那张皮肉中掉下来,吧嗒吧嗒地坠落在地,而它的腹中,竟有着一只已成雏形的幼崽!
我怔怔地抬头望去,只见先生以一根树枝撑着,“噗通”一声,猝然跪倒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
山洞中,我用衣服上撕扯下来的布条,沾上清水,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先生滚烫的额头。
恍惚间,他干涩的唇中,似是传出低低的呓语,我赶忙将耳朵凑了过去,只依稀听得两个字......“姐姐。”
之前在上元灯会时,先生也寥寥几句说起过他的姐姐,而这位姐姐,也是他唯一提及过的亲人,想来,定是对他十分的重要了。
我神色复杂地转过身,想再去打些清水,还没站起来,手却突然被一只大掌用力地拉住,我微微一愣,回过头来望着他。先生的掌心,竟是凉得彻骨......
我慌忙俯过身去,只觉得他的周身,似乎都被一股森森的寒气所笼罩着,他紧紧地闭着眼,眉头深锁,额间不停地有冷汗渗出,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缓缓地滴落下来,细细一看,他的手上,脖颈上,那些衣服露出来的地方,竟都冻得一片青乌,甚至隐隐发紫!
怎么会这样......
怎么办......
我忽然想起,在小的时候,我曾经遭姜止吟戏弄,寒冬腊月天,被泼了浑身的冷水,半天寻不见一件干净的衣裳,夜里便染上了严重的风寒,偏偏她们还不准娘亲声张去喊大夫,漫漫长夜,当时的娘亲便是只着一身里衣,紧紧地搂着我,用她的体温温暖我,我方才缓缓入睡。
我凝视着先生沉静的睡颜,略一迟疑,便下定决心,利落地褪去了外衣,盖在他的身上,咬了咬唇,飞快地钻进了他冰冷的怀抱中。
先生,你可知,你是我这十年的灰暗生活里,突然燃起的一道光......
这回,便换我来温暖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