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今夜注定无法安眠。
翠浓熄了烛火,船舱里一片漆黑。耳边依然是单调乏味的水声和浆声,我原本要睡去了,却又清醒过来,侧耳听了一会儿,出声向翠浓道:“你睡着了吗?”
翠浓迷迷糊糊的应道:“没呢,小姐是要用茶水吗?婢子这就去倒。”
我摇头道:“不是。你听听外面,怎么这么多船在连夜赶路?”
翠浓道:“许是之前大雨误了行程,今日雨停,所以赶路?”
耳中摇浆声越发密集,并且明显大了起来这是愈发靠近我们的船了。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我从榻上坐了起来,“翠浓,快帮我更衣,快去叫醒公子!”
将将套上外衫,船身便猛地一震。
翠浓慌道:“这船儿赶路怎的撞上了咱们的船了!也太不小心了些!”
我推开她要给我挽发的手,催促道:“别管这个了,先去叫醒公子!”若是急着赶路不小心撞船倒也罢了,怕就怕是有意拦截。
翠浓并不放心离开看不见的我身边,但也明白如有变故,墨棣才是我们二人最大的依仗,咬牙道:“婢子快去快回。”转身飞快跑出船舱。
我摸索着系好衣带,又简单簪好头发。此时船舱外已经有了兵器相交的撞击声。心知不妙,却因眼疾的缘故什么也做不了,又不知道外间的具体情形。
正在焦急忐忑的时候,翠浓跌跌撞撞的回来了。
“小姐,婢子刚刚叫醒公子,就有人杀上船来……”
我竖起食指晃动几下,示意她不要说话免得引来贼人。翠浓立时过来我身边扶着我朝外走,同时压低声音惶急的道:“公子只来及说了句船舱不安全,就被从撞上来的那条船上下来的人围攻了。小姐,我们怎么办?”
我伸手拍拍她,“离开主舱,找地方躲起来。”
以墨棣之能,竟被围攻至无法脱身眼下形势不明、情形不妙,我与翠浓能做的,就是尽力不让自己落入贼手而扰乱到对敌的墨棣。
翠浓听了便扶着我朝外疾走,慌乱中跨过船舱门槛时小腿被撞得生疼。一片黑暗中,翠浓小声问道:“小姐,我们躲去哪里啊?”
“去底层,船家用来储存食材的小仓一般都在那里,不惹人注意,离水面也近。”我很快做了决定。
被翠浓连扶带拽的跑了一小段路,打斗呼喝声渐渐小了些,问道:“可看得到公子?”
翠浓声音发颤:“公子,被七八个刀客模样的人围着,均是黑布蒙面。”
我心中焦急:从发现情况不对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若来袭的贼人是好打发的,根本不会缠斗到现在。墨棣这几日高烧不退,到底影响他了。
翠浓刚扶着我下了几级台阶,我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墨棣闷哼一声受伤了?惊惶之下脚下一软,接连滑下三四步台阶才被翠浓拉着稳住了。
此次一路去南陈,墨棣大概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出京后便将从人都打发了回去。实在没想到会遇上实力如此强劲的贼人,大约也未曾料到自己会生病。
我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此时墨棣冷冽的声音淡然响起:“太后薨逝,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胡说。我们出京后太后病逝的,与我们何干”,这个声音很快被另一人拦住:“糊涂,别上当。他在诈我们!你们两个,快去主舱办正事!务必做的干净些!”
先头那个声音气急败坏起来:“竟不知道寡言少语的墨棣大人如此卑鄙!”兵刃往来交击的声音越发激烈这人被墨棣言语相激,泄露出自己一伙人出自京都,此时恼羞成怒了。
我心中发凉:京都来的蒙面人,受谁指派?既对伤了威帝义子毫不在意,那就是京都暗道上的势力,今日我们很难脱困了!
有脚步声疾奔向主舱方向,很快又转回,“主舱空无一人!散开搜!早点解决了早点收工!”
翠浓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小姐,怎么办?他们是要取我们性命!”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朝我与翠浓的藏身之地的方向奔来,“这边有动静,来几个人”声音戛然而止,惨叫和重物落水的声音随即响起。
“公子,是公子掷出玉箫救了我们。公子拦住了他们!”翠浓旋即又惊呼道,“公子小心!”她扶着我的手不由自主收紧了,口中急道:“公子又受伤了!”
这样下去不行,说不定我们三人都要为贼所害。默然片刻,我平静开口:“船离水岸有多远?附近有无遮蔽物?”
翠浓道:“天黑前婢子看见两岸都是滩涂,生着极高的杂草。这一片水面不宽,离岸边总有两三丈远。”
我叹口气,“翠浓,你是会水的。船家厨房就在储物仓附近,你找到火折子和油,趁这会儿墨棣尚能支撑,从两船相撞处去到对方船上。”我的声音难掩恨意,“烧了他们的船。”
翠浓低声应下了,又担忧道:“婢子过去那边,小姐您怎么办?”
我未作答,只简短道:“你千万记得,火势一起,马上下水!先藏好自己,再伺机上岸。”
翠浓还要再问我当如何,被我连声催促着去了。
我当如何?其实我并不知道,只能见机行事。
可我知道不管怎样,翠浓可以逃出去了。而火势一起,缠斗墨棣的蒙面人必定会有短暂惊疑慌乱。这就是墨棣可以攻击的破绽总能叫他多些胜算。
我摩挲着身侧的木门,朝黑暗处缩了缩身子,尽量将自己隐藏的更好一点。双眸努力的捕捉四周模糊的光线我在等,等对方船上火起。
此时,墨棣那边有两通重物落水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蒙面人的数量在减少。但他的状态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时间在沉重的呼吸之间流失,伴随着难耐的等待。
在我的左侧方位,忽然腾起明亮的光焰,翠浓得手了!
墨棣冷笑连连:“你们招招要置我于死地,这会儿倒发愣?”话语之间,对方惨呼连连,应是折损不少。
片刻后,一切归于寂静,只有河浪有规律拍打着船舷的声音。
我听见墨棣有些不稳的脚步声传来,“没事了。”说话的气息亦是乱的,所幸今夜这来历不明的一劫到底是有惊无险的渡过去了。
我吁出一口长气,嘴角含笑微弯,举步从隐身处走了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女子的厉喝声破空而来:“墨棣,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