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这样的大夫
“有你这样的大夫吗?”小错走进来,敲了敲桌子。
回春堂门外的医患都要排到南大街了,她回满满却在这优哉游哉的。
“如何没有呐,我祖上也是医药世家,出过太医的,只不过到了我这儿,手有残疾,不方便问诊、开药。”回满儿望着窗外,不以为意。
回满儿是九街八巷出了名的标致人儿,一双纤手正拨弄着灵芝玉佩,半点没有她所说的残疾。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回满儿身怀回春之术却只望诊,兴致来了便说上几句,从不见她搭脉、问诊或开方,小错也只当她小孩子气,许承不了师父衣钵。
小错道:“你要是有时候,到云鬼村出趟外诊吧,现在城内外病者为患,怕是有场大疫,到时候你可逃不掉了,现在呢,李员外的那个小儿子成天堵在医馆外你也出不去,不如安分地做个外诊大夫。回满满你听见没有?!”
回满儿隔着窗外望去,还能看到李家的爪牙们正死盯着回春堂,无奈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第二日,回满儿乔装打扮成医馆小厮的模样,点上半脸的痣,挎着药箱悠悠地出了回春堂,这两三个月没有好好出来逛逛,去云鬼村的是那条路来着?回满儿一抹脸将痣印去掉,早知道她就该学点武功的,那时候成天在赌场、酒馆放肆,谁成想她回满儿还有被人堵着出不了回春堂的一天。
回满儿向前向一露天茶馆伙计问道:“嗨,堂倌小哥,向云鬼村的路怎么走啊?我是回春堂的郎中,出诊去的。”
一听见是去云鬼村的,那地正闹瘟疫瘆人得狠,伙计原准备避远些的。所赖回春堂的名气响,在百姓间口碑一直不错,便向回满儿筛碗茶当敬壮士:“打这向西三里呐就是云鬼村,我劝郎官一句,那地方去不得啊。”
回满儿道:“嗨,医者仁心,什么病什么患在大夫眼里都一样,再说了,咱这可是回春堂,无妨。”废话!好差事小错哥哥能交给她吗,幸好她回满儿有几分能耐。回满儿抿了口茶,往桌上一搁:“不说了,走啦!”
看回满儿走远了,栖在茶棚上的两人开口:“阿贵,云鬼村,是什么地方,正在闹瘟吗?回春堂为何派一姑娘去?”
阿贵:“少主,城外溪边那村子就是云鬼村,听说瘟恶死了不少人。至于回春堂为何派一姑娘…少主!她应该就是拂了咱们请帖的小医仙,回满儿!”
少主:“嚯,请了回满儿多回也不见她来慕容家,倒是有能耐金蝉脱壳跑去野村问诊。”
阿贵一脸严肃:“少主,小医仙去的不是啥好地方,搞不好要死人的呀。”
慕容少主足尖转踮,一跃至棚边的林地:“回满儿是什么人,那点瘟病算不了什么。果然是带仙儿字的,冷衫旧裳刻意扮丑也难掩其一身艳骨。”
慕容少主想起这么多年他所认识的回满儿:“不过,她那玩世不恭的性格治过的人必然一双手都数得过来。阿贵,我且问你,回满儿这‘医仙’的称号到底如何来的?”
二、无事,来寻她的
“这小医仙出生在回春堂,从小跟着父辈研习医术且天资颇高,她呢没有承祖姓而跟了本地的大姓姓‘回’,本城回氏的姑娘长得都不差,回满儿又是其中最出挑的一个,坊间啊为了区分就加上个医字,久而久之‘医仙’之名便传开了。”阿贵如是说道。
少主:“走,我们跟上去看看。”
阿贵面露难色:“少主,那疫病凶着呢,万一染上了…”
少主激将阿贵:“你小时候不是说费了千辛万苦才留在少主身边吗,从小就是从死人推里爬出来的还时常过着刀口上添血的生活还怕染病?”
阿贵:“我…”
少主:“没什么说的就少废话,回满儿打洞磨撒的本事可高的很,一会儿追不上了。”
没办法,阿贵只好跟在少主后面走,可是嘴又欠:“现在城里的贵公子大多喜欢回满儿这样家世高性子傲模样又正的女儿家,听说李员外家的公子赶跑了王员外家的外甥才得以天天守在人家门口,一口一个医仙儿医仙儿叫得可痴情了。”
“好啊。”少主停下来,“我今天就把回满儿带去慕容府,看他们谁敢在我慕容府前叫嚷。三里地,云鬼村该到了吧。”
有一小女孩儿忽然从树后面跑出来:“你们说什么呢?”
慕容少主转身一看顿时跟阿贵都傻了眼。刚才一直盯着直道上没有注意那大树后面可是乌泱泱一片疫民!再去细瞧,见隔近些有一枯木桩子上赫然写着“云鬼村”三个字,而回满儿一身郎中打扮在人群中跑来跑去甚为扎眼。
村中一病情稍轻的老者上前拉走瘦瘦弱弱的小女孩,对少主二人道:“小孩子唐突二位了,云鬼村本就荒乱少有人来现如今更是如此,不知二位公子来到此地有何事啊?”
慕容少主装作听不见,径直向回满儿走去。看她忙东忙西的样子慕容少主差点以为她当真是个仁医。
阿贵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指着郎中说道:“无事,无事,来寻她的。”
回满满抬头看了那一黑一红的二人一眼,扯着嗓子喊:“来的好啊。我这正愁没人手呢。乡亲们这是慕容家的大善人来了,大家有什么事就直管招呼,不用客气啊!”
慕容少主:“回满儿!”
回满儿:“还杵这儿干什么?天就要黑了快去生个火堆去,还有,那位阿贵先生去城内扯些新布来,要够全村几百口人穿的。”
慕容少主一脸横气:“我堂堂慕容世家少主,干嘛要听你使唤?!”
回满儿将手里的空药罐一扔伸手推给慕容少主一粒药丸:“少爷,在大夫面前摆谱可就是您的不对了。云鬼村的瘟情不算难控制。但要是少爷你染上了,我可不管治。”
慕容少主接过药丸往嘴里一扔:“算你狠。”
回满儿一笑:“哼,谁叫你在赌坊都撞见我回满儿这么多回了,还不长记性!”
慕容少主架好火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眼看着太阳就要没入山口,回满儿还是那么优哉游哉一副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慕容少主是真佩服云鬼村的村民,回满儿给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慕容少主拉住回满儿:“哎,你们回春堂的名气这么大?”
三、慕容府的名气大
没料到回满儿反将他一推:“还是你们慕容府的名气大些,少主去把村民的衣服收一下吧。”
慕容少主看着脱得精光的大家,道:“回满儿,你怎么不去?”
回满儿在少主背后猛地又是一推:“你说呢。”
唉,病人听话就是好,村民们这么积极,不由分说、准确无误地将慕容少主埋在了衣服堆里。慕容少主好不容易扒拉出来将衣服狠狠地扔在了火堆里。这会儿太阳已经坠下去好久了。
夜幕中阿贵见到了火光,大喊着:“来了,来了,衣服来了。”
慕容少主一肚子火没处发,一拍阿贵的脑袋:“小子,怎么才来!等黑好了,你就找鬼去吧你!”
阿贵:“少主,少主你看这几车衣料特别好,我找了好几家才找到的。可阿贵想着光有布料不行啊,就跑到了城东的那个大绣庄特意赶制了百件儿成衣又找来了马匹和驴车,嘿嘿,阿贵做事周到吧。”
“你…”绣庄在城东云鬼村在城西马是慕容家马场的,慕容少主正想教训阿贵可架不住在旁边一个劲儿道谢的云鬼村的男女老少,看人家还光着少主怪不好意思的,“你,你也不怕我被人吃了。行了,发衣服吧。”
阿贵转过身小声嘀咕着:“少主怎么会被人给吃了,要担心也是人家回满儿。”
阿贵:“来,来,来,发衣服喽,人人都有啊!”
慕容少主跟在回满儿屁股后面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有站站的时间,发到一半阿贵问他小医仙在哪儿,慕容少主一指:“呐,说是自己人太好了,村民们舍不得,正跟他们一个一个地道别呢。”
阿贵瞧过去回满儿正被一群小孩子围着,叫嚷着让她看新衣。“没想到清冷乖觉如她还会喜欢小孩。”
慕容少主一摆衣袖:“哼,你瞎啊,那是小孩儿喜欢她!”
阿贵觉出少主的不高兴了,嘴上还不讨巧:“为何啊?”
慕容少主:“长得好看。不过村民应该以为来的是个俊俏小哥。哎,要你拿的女子衣裳呢?”
阿贵回到马车上拿了两套衣服递给他:“少主,瘟这么凶少主也换身衣服吧,可惜了少主元宵专门添置的衣裳就要这么一同烧了。”
慕容少主:“有去有来,破财消灾,这个医仙回满儿本少爷今天是要定了。我看差不多了,你叫大家把衣服也换了吧。”
阿贵:“是。”
回满儿刚好从村中小孩的手中把药瓶都收了回来,见慕容少主过来了便招呼孩子们回家去将旧衣服用木枝挑过来烧了,搬大善人车上的新布料去。小孩儿一哄而散,唯有一个男孩眨巴着眼睛说:“小郎中,小郎中,瘟治好了你还来云鬼村看我们吗?”
回满儿扫了眼慕容少主:“不,不,我不会再来了。”
“不过,疫情控制住了,你们可以自己去回春堂找小郎中我啊。”听回满儿这么说小男孩点点头,高高兴兴地从慕容少主的身边跑过。
然后那人冷着张黑脸道:“把衣裳换了!”回满儿推开衣服:“还是不用了,这多不合适啊。在下这样穿着挺好的。”
“是吗?”
回满儿心虚地点点头:“是啊。”
四、逃不掉了
“嚯,也对,你是回春堂的人。兴许你这半旧不新的衣服藏着玄机不怕瘟。”
回满儿扯出一个笑:“嘻嘻。那是少爷你想多了,这是从堂内随便拿的一件儿,哪能那么玄乎?”
没想到慕容少主听完就火了,朝回满儿一吼:“那你还来折腾!你不怕自己染病?你自己的命就不是命?!”
少主这一吼像是把心里所有的不痛快都吼出来了一样,那身不知道能值多少银子的衣裳被攥得皱皱巴巴的,看他的反应回满儿掂量着还要不要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回满儿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自己的命还真不是命。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回满儿拉着慕容少主往村口走,“这病又不严重,再吃几副回春堂的秘制药就好了,关衣服什么事啊。”
“你!”二人停下来。
慕容少主这会儿被回满儿弄的彻底说不出话来,是他忙死忙活出财出力,还极其少见的来关心她的安危,却换来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
而且他堂堂慕容世家的少主居然被回满儿给骗了?!
回满儿将衣服从慕容少主的手里一把扯出来迎头甩在闻声赶来正要开口的阿贵脸上,一脸不羁的说:“怎么,慕容少爷以为你俩来玩儿的呢。当然要多行善事啦,不然怎么对得起少爷的身份呢?”
“好,很好。”向来被人捧在云端的慕容少主被回满儿今日的神乎其神又司空见惯的所作所为气得直跳脚,慕容少主转身骑了一匹马回来把回满儿拉上来后噌的一下就出去了,搞得阿贵还有村里人张着嘴巴看了好久。
回满儿在慕容少主面前大叫:“哎,你干什么!我还没跟村民道完别呢。”
慕容少主一笑:“得了吧,回满儿,你可别想再耍我。你要是真有这份仁心,你们回春堂早就成了天下第一的医馆了。你不是打算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开溜吗,天都这么暗了,也没见回春堂的人来接你,你找得着路吗?不如和本少爷一起,驾,驾…”
回满儿抓着慕容少主的袖子:“啊~骑那么快干嘛?!要不是被那个李员外家的一根筋给盯死了没带绿茵出来,我哪里会落到你手里。”
慕容少主:“可惜了,你今日逃不掉了。”
回满儿:“你快放我下来,林子这么黑你也看不见路啊。哎~”
慕容少主偏不听:“我们慕容家有的是良驹,马识路就行了。”
前面越来越黑,林子里马蹄子的声音哒哒回满儿的声音也没停过一直萦绕在慕容少主耳朵边上。“你别叫了。不就是黑吗,以前在赌场遇见你的时候你不是个常走夜路吗,你这个为所欲为、不可一世又有无数追随者的医仙儿还怕这个?”
回满儿:“哼,我偏要喊,有本事你停下来。”说完又扯着嗓子鬼喊几声。
慕容少主:“哼!懒得理你。”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今日的阳光虽好晚上却凉得很,林风吹在二人的身上刺骨的疼,回满儿想估计那匹马都觉得耳朵鼻子疼,这慕容少主可真有意思把她放在前面挡风。‘完了,完了。自己一整个冬天都不曾出来过,骨头都是酥的。今天白天这么折腾晚上又在马上吹了一路的风,定是要染上风寒了’。
五、混蛋慕容营
快马转进了东巷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一大户人家门前的灯笼照得周围都敞亮起来,回满儿定睛一看:慕容府!
要说现如今她回满儿万万去不得的地方绝对是这慕容府。
“混蛋慕容营,我要是能施针定要把你扎得动也不动了。”
慕容营,慕容府的少主,出身名门望族却不爱结交世家权贵不愿求取功名,放浪形骸,打小混迹于市井之间,曾多次在酒肆、赌场撞见同样没个正经样的回满儿,算半个熟人。
慕容营:“你说什么?”
回满儿急忙摇摇头:“没,没甚。”
慕容营翻身下马:“你今日如此戏弄小爷,到了慕容府你治不好二叔的病就别想出来。”
回满儿心里明镜似的:“我看,就算是治好了,也不一定能出来吧。更何况我从来不给人诊脉。”
慕容营没当回事,对回满儿道:“来,把手给我,我抱你下来。”
回满儿白了慕容营一眼,非要自己下来,一个不小心就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一旁的那个混蛋却哈哈大笑:“活该!”
府里的下人来迎少主,见他那摸样都怔住了:“少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落得这么一副破烂样子。
慕容营:“怎么了,我怎么了?没见过我啊?什么,脸上?”
回满儿坐在地上乐了:“哈,哈哈…”
“你们家少主童心未泯,今天专门跑到村头跟一帮小子抹了一下午炭呢。你们看他那摸样居然还能认出来,定然是平时服侍得十分尽心。”
府里下人又是一怔,这口无遮拦的家伙是谁?少主平时是放任了些,可不至于带了一个这么不入流的人回来。但又分明看见他们二人的的确确一同从夜色中来的,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去。
慕容家的老管家走出来,对少主行了礼又对回满儿道:“敢问公…姑娘是?”
慕容营将回满儿从地上拽起来,道:“这是回春堂的医仙,而府上给二老爷看病的,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咳,给慕容府或者回春堂添麻烦。管家,小医仙就交给你安排了。”
管家急忙俯首:“是。”
或许是怕她逃走回满儿是被慕容营一路拽进了慕容府的。刚进了府就由下人一直往里面带然后在一处僻静的小园住下来了。
回满儿就是一个娇滴滴还无甚作为的医女,落到慕容营的手里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任由别人摆布,被人往火炉里拽,保不齐什么时候还要被人拿到火上烤。
回满儿暗想刚刚明明是说错了,早知今日,她千万、一定要早早地把那个混蛋给收拾了。
她可是均城的小医仙回满儿,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分儿,他慕容府是厉害,回满儿也不是吃素的啊。而她竟然被那个混蛋少主硬拽到了慕容府,说出去真是笑话。
她是个有骨气的人,立了规矩就不能破,管他是容府还是慕府。无论如何给小错哥哥送个信,不然弄丢了人却又要以为她是在哪儿鬼混呢。
如此一言难尽的一天就在回满儿的辗转难眠中结束了,她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搪塞慕容府众人的方法后,渐渐陷入昏睡。
回满儿知道,一切都还没完,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回满儿三扒两爪穿好衣服开门,见是昨天撸她过来的混蛋,便十分不待见地说:“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