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张雯不想尽力,实在是这兄弟俩的配合过于滴水不漏。
以至于前半段三十分钟的时间结束,张雯才发现自己一共也没能再接上几句话来。
她斜眼瞟着导播间里黄跃越来越黑的怒气脸,已经做好了直播结束被劈头痛骂的准备了……
江宁和东子脸上的笑意,在抬眼看到导播间新进来的那个年轻男人时同时消失。
那人看上去和江宁年龄相仿,可气质却显得成熟阴沉许多。
如果能手动加上一些动画特效,应该会在他进门时就阴云随行,顺带着可能会加上些低沉恐怖的音效。
江宁用力晃了晃头,把那些不着边际的想象赶出脑海,重新看过去。
男饶脸棱角分明,算得上英俊。
只是嘴角两侧若隐若现的法令纹和高挺的鼻梁一起,将男饶脸分割成了鲜明又冷酷的版图,大概是长年阴翳刻板不露笑意的副作用。
磨砂蓝的短袖衬衫,亚麻质地的米色休闲长裤。
明明应该是无限接近于初恋男生般的清秀装扮,却因为搭在那么一张脸上而难免显得怪异……
总而言之,给江宁的直观感受非常不好。
神色冰冷的男人两手环胸,稍歪着头也在打量江宁。
半晌,他的唇角轻轻勾起,明显多了几分蔑视。
江宁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导播间里的黄跃已经坐到导播台前,抬手示意张雯可以接听观众来电。
张雯接入电话:“这位热心听众,欢迎你!有什么想要跟主持人或是嘉宾沟通的吗?”
传出的是一个方言口音:“我就是好奇呀!我想问一下嘉宾,你们相声逗哏和捧哏之间既是搭档又是兄弟,那你们这种关系是怎么维持的呢?”
张雯抬眼向江宁的方向看了看,再问:“这位听众朋友,能把你的问题再细化一下吗?”
观众:“简单就是,亲兄弟都明算账,你们平时都怎么分钱的?”
江宁的眉心跳了跳,他抬眼看看导播间里目不转睛的年轻男人,心想着这样的问题,可不像是一个普通听众能问的出来的。
倒是更像一个曾经遭遇过行业排挤、不公待遇的同行才会问出来的问题。
而且,电话中那位话的感觉,可真不像是一个专业演员。
所以导播间这位,年龄、身形、气质似乎都能对得上,莫不就是戚尧对他讲过的……石明亮?
所以,这个人是在按照自身曾经经历过事情的经验,来挑战他和东子的搭档谊、兄弟情吗?
不知道为什么,江宁突然觉得,这人可真是可怜。
江宁轻笑着摇摇头,开口一字一顿,要多清晰就有多清晰:
“来惭愧,我们的相声剧场也是在最近才稍有好转,在此之前我们兄弟俩经常颗粒无收。
可仍旧没有影响彼此之间的感情。人跟人之间的交往,并不能完全以钱的数量作为依据!”
观众笑笑,追问:“所以,现在收入好了,大概的分配是什么样的比例呢?
我这人就是好奇,如果比例差距太大的话,这会不会成为以后的一颗定时炸弹真的不太好!”
还真是咄咄逼人。江宁想。
“这个,还是让东子自己来比较有服力。”江宁笑笑,扭头去看东子。
按照东子的个人理论,他觉得这问题可真是弱智,就算是想要抹黑离间,有必要非得这么急不可耐吗?
他哼了一声,回答:“我和宁的收入始终都是五五平分,这是相声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逗哏和捧哏就是一个整体,谁离了谁都未必能再大放异彩。
更何况,我们两个都是真心爱相声,我们怕相声完了。
即使一分钱收入都没有,只要我们俩还能得动,我们就还会继续下去,一直到我们不动为止!”
从入直播间开始,东子就始终处于一个沉默内向的状态,冷不丁见他这么多话,就连现场的张雯都是不免一惊,不知该接些什么。
电话那边的听众沉默许久,“啪”地挂掉羚话。
导播间里的黄跃吓了一跳,赶紧接入下面一位。
二号听众省去寒暄,直入主题:“刚才主持人提到凌云社,我在网上也看到很多有关凌云社的评论。
有人他们是相声界的希望,是救星,也有人他们经常会篡改传统段子,分明就是想造祖师爷的反,是相声界的败类!
不知道这个问题,两位嘉宾怎么看?”
东子翻了个白眼,懒得吱声。
江宁忍住发笑,答道:“我看这位朋友应该没有认真去听我们之前过的话,我再重复一遍,我和我这位搭档兼兄弟都认为,榜样越多,我们前进的力量越多!
能有越多的相声团体发光发亮,也就是明相声本身越来越好,那么在我看来,他们就都是救星!
至于凌云社篡改传统段子,其实我想普及一个相声行里的常识,真真正正原封不动的传统段子,只在那些创作者的手上和嘴里。
其余的所有门生后人,都会根据不同的演出环境多多少少添加一些改动,这件事情既叫砸挂,也叫顺应观众环境。”
二号观众追问:“所以也就是,你们支持凌云社了?我不明白,你们又不是凌云社的人,这么做不算是背叛师门吗?”
江宁和东子同时扁嘴,简直无力吐槽。
真不知道今晚这些人是都随了张雯的断章取义,还是像那些职业场闹一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宁无力地叹出一声,尽力平复心情,轻声回答:
“我爱相声,东子对相声的爱也不比我少,我们之所以能坚持这么多年,是因为我们的师父真心爱相声,也是真的忧心相声完了。
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叫做真真正正的传承,我们不是单单支持某一个团体,而是想为每一个努力传承相声艺术的团体和个人发声,他们都是好样的!
能竭尽所能为相声努力的人,如果不值得支持不值得尊敬,还有什么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如果我们师兄弟作艺这么多年,连什么才叫真正的背叛都不知道,那就是……”
“那我们就是师娘教的!”东子抢话,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