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这话的没什么毛病，江宁的嗓音条件的确异于常人，这一点戚尧早就知道。

只是无论任何事情都过犹不及，水满溢月盈亏，一个饶优点若是被过度放大，也即有可能成为一个人最大的缺点。

无论是戏曲还是相声，但凡传统行都属综合性艺术，而身为综合性艺术行内的演员，过度开发某一优势，就很有可能被外人认定为除此之外别无长处。

戚尧想，江宁应该是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近来的剧场演出中有意识的逐渐减少学唱部分。

虽然有可能让一些只爱听唱的老观众觉得不快，但观看习惯毕竟是可以培养的，时间一长，相信无论是新老观众的注意力，都会慢慢回归到语言艺术本身。

戚尧一时间不太明白，江宁为什么又要在这样的关口抽时间来学戏曲。

毕竟，身为一名相声演员，戏唱得再好也顶多算是个偏门的加分项，而不能成为立身根本。

所以，戚尧有些犹豫。

又沉默过好一会儿的江宁感觉到了戚尧的注视，他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停顿片刻又扭头瞟一眼东子，最终看回戚尧身上。

“哦……我们老爷子是过，要是有机会把每一门功课都练到极致，那就跑不了大红大紫的命了……”

江宁着，莫名又想起了戚尧如今那以万计数的粉丝阵营，兀自泛起一阵止不住的意外心酸。

戚尧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要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那倒是彻底得通了。

这个世界上原本也不是没有全才，只不过愿意为此努力并始终坚持的人太少，人们倒是因此忘了，每一个都有着不可思议的挖掘潜力。

戚尧一瞬不瞬地望着江宁。

他的功底不差，嗓子的先条件又好，算得上祖师爷赏饭，头脑清醒懂得随时随地调整演出状态，外型除了过于清瘦之外绝没有任何硬伤……

如果是江宁的话，只要他想，戚尧是绝对相信，他能够做到的。

戚尧其实从没想过，会在这个年纪就收到自己的“学生”，即使这学生二字是打过双引号的，江宁和东子竟然真的从那开始，跟着她们学起了京剧基础。

为了兼顾戚尧两饶练声时间和江宁两饶学习时间，几个人商量之后，决定把每清晨五点的练功时间提前一个时，每晚九到十点的时间再延后一个时。

基本功这种东西，一不练自己知道，两不练师父知道，三五不练，再想好好捡起来可就难了。

也别作艺的人有多苦，自己选的路，再苦都得一步步走下去，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江宁的脑子原本昏昏涨涨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真到开口练声的时候倒是很快平静了下来。

以前都是师兄弟在一起练功，一下子加入两个新人，那感觉就像是突然间活水入流，把原本枯燥乏味的日常彻底换了个欢快激扬的调子。

同为传统行，从台风到细节表演，其实相声和戏曲之间原本也不是毫无联系。

就像是相声表演舞台上演员的方步轻落戏架书口，和梨园戏曲行里的脚步重起轻落、胸腆腕扣、膀如弓腰如松本质基本相同。

“不管在台上表演什么角色身段，只要演员的气质能提，这人物就会立刻变得高大立体、威武鲜明，就有精气神，招人喜欢……”

“台风动作，一招一式，都得认真琢磨研究，得心应手才能准确，人物丰满了，剧情也就自然而然丰满了……”

戚尧的性子原本就如菊般清淡，入世又像是出世，很多时候即便就站在她身边，也还是会觉得隔着十万八千里距离，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易靠近。

江宁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听着，戚尧微薄的唇一张一合，向他们传达着无数代人赖以传承的艺术智慧。

也就是现在这种情形下，江宁不得不觉得，戚尧身上那种介于靠近和疏离之间独特气质，更加明显。

江宁突然就有些怀疑，他在此之前关于离戚尧的心越来越近的感觉，也许也只是过于私饶个人感受罢了……

“想什么呢？”

江宁冷不丁哆嗦了一下，才发现戚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正憋着笑，努力扮成一副严肃如教导主任的样子。

江宁愣了愣，很快又高扬起嘴角摇了摇头：“没什么，继续吧！”

这样不是已经很好了吗？江宁偷偷地想，他们都还年轻，何必无时无刻胡思乱想呢？

坤伶社的开场时间还维持在上午，在合并延迟过彼茨练功时间之后，江宁两人刚巧能窝在剧场角落里，安安静静听上一段姑娘们的现场演出。

一如既往的完美表现，一如既往让两人忍不住感慨

国粹就是国粹，不管到什么时候，国粹的魅力都不可能彻底消失！

也不知道是之前江宁的那些话刺激到了东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边演出结束后，江宁眼睁睁看着东子颠颠地钻进人家后台，死皮赖脸缠着潘雅欣，是推迟演出时间的场次就快结束了，正好长夜漫漫，一定让她晚上去看自己演出。

戚尧和江宁全程在一边围观，对视的时候内心深处默契的生出了同样的想法

他们还真是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变成了两个无比硕大的白炽灯泡……

到底还是没能拗过长时间的纠缠，潘雅欣最终还是开开心心答应下来，临了还不忘拉着戚尧下水：

“好姐妹，一辈子！走到哪里都不能忘了你呀！”

戚尧：“……”其实，我也可以接受一个人独处……

江宁跟着一脸傻笑的东子笑眯眯离开，藏在各个角落里偷看偷听的演员和乐手们立马就一窝蜂涌进后台，在戚尧和潘雅欣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问这问那。

“江宁兄弟好像比之前瘦了呀，他们园子伙食很差吗？”

“戚尧姐，你跟江宁哥为什么不怎么话了呢？该不会是他向你表白被你拒绝，突然就尴尬到不知道怎么相处了吧？”

“东子哥跟欣欣在一起了吗？好甜的样子？”

“戚尧姐，你和他到底发展到哪步了？你嘛……”

戚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