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无子，视爱徒如己出，视艺术为毕生归宿。

即便是袁老爷子已经为徒弟为剧场奉献了大半辈子，可临到事发，似乎仍旧本该如此。

戚尧看着江宁的眼睛，听他轻声地，自己安静地笑。

她扭头看向店门外那两位对坐下棋的老人，思绪自然而然的就飘回到多年之前。

那时师父还在，会为她一个细节处的处理不明而大发雷霆，也会为她首次登台遇到一个无理取闹的观众而据理力争。

只要师父还在，不管师父多凶多暴躁，戚尧都能时时刻刻感觉到万分温暖，可是现在，她再也没有师父了……

“嗨！ell？”潘雅欣扬手在戚尧眼前晃了晃。

戚尧愣了一下，清醒过来，抬头就看见一脸笑眯眯的潘雅欣，江宁和东子两大护法一样分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完全一样的笑意。

“想什么呢？走呀，出去坐，顺便看老爷子们下棋！”

潘雅欣着，直接伸手把戚尧拉了起来，随即笑眯眯向外走，东子笑呵呵冲她挤了挤眼睛，随即开开心心跟上潘雅欣的步伐。

江宁依然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对她温温柔柔地笑。

戚尧的心里，突然就有一股暖流没来由经过。

那是一种从未经历过的感觉，比朋友多些，比师父浅些，似乎亲切如亲人，又朦朦胧胧到让她觉得无比神奇。

戚尧忽而就勾唇笑了。

至少，她还有他们……

那晚上，戚尧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潘雅欣发出细微的鼾声，在梦里傻笑着蹬开被子。

戚尧扭头看她，忍不住想象起曾和师父住在一起的日子，师父或许也曾这样，在深夜起身，帮尚还调皮的她掖好被角，然后看着她在梦里的傻样幸福地笑。

大概也就是从师父离开那时开始，戚尧便在心里默默埋下一颗愿望的种子：她希望能够靠着自己微薄的力量，照顾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

或许，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突然就再找不到那么多真心实意的笑了……

戚尧无声地叹出一口气，心翼翼起身下地，找了个尽可能偏僻的角落蹲坐下去，随手翻开手机，漫无目的地搜索。

结果就搜进了那些有关于江宁的争论话题。

这一次的骂战，远比之前几次惨烈。

如果这又是石明亮做出的事情，戚尧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真的恨死了江宁，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那些嘲讽和咒骂的人，字字见血句句诛心，像是想要把江宁一辈子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戚尧的心脏怦怦乱跳，她还在想着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也根本无法想象到底是多大一笔钱才能让这些人连良知都能彻底抛弃，完全不顾别饶死活……

她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现如今坤伶社的很多观众都来自于线上，如果石明亮真的就此封死了网路，江宁和爆笑汇是真的会丧失掉绝大多数的潜在观众。

不是戚尧不相信江宁招揽现实观众的能力，只是现在的爆笑汇到底不是名扬下的大型相声演艺团体，单单只靠着老城里的那些观众，戚尧实在没办法想象爆笑汇还能坚持多久。

戚尧有些茫然地抬头，借着唯一一盏夜灯的光亮，化妆台上静静躺着的那份报纸，就像是生出了手脚一样，正冲着她欢欢快快打着招呼……

报纸……连凯的报道……那篇文章……

戚尧快速起身走过去，抓起那份报纸，翻开副版对爆笑汇和江宁的报道，拍下一张全景的照片，又逐段逐行拍下放大字体的照片，在那些刺眼的讨论话题和评论下面一遍遍上传。

对了……还有之前广播电台的论坛！

戚尧用网算不得熟练，她努力凭着记忆找出电台的论坛，果然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刺眼的辱骂。

她想要重复之前的动作把照片上传上去，至少这些代表着地方新闻官方的认可，可是一遍遍的上传失败后她才发现，论坛已经禁止传图，禁止连续跟帖发言。

戚尧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字一句重看起那篇报道，再一字一句在屏幕上打出来，一点点发到论坛上面。

每隔十几分钟会出现禁止连帖的警告，戚尧就会停下来，等上一段时间，重复之前敲击屏幕的动作。

一整个晚上，戚尧都在重复着同一件事情。

以至于第二清晨前来练功的江宁和东子看到她同时一惊，江宁犹豫良久，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直视她那两个浓重黑眼圈的冲动。

“熬夜了吗？”江宁有些担心，“是不是太热睡不着？东子手里还有台号风扇，回头我拿给你？”

东子对江宁这种借花献佛的把戏万分不齿，冲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之后又扭头去看潘雅欣，笑眯眯问：“是睡得不舒服吧？要不跟戚尧一起去老爷子那儿睡吧？反正老房子现在也没人住！”

戚尧和潘雅欣同时无语，心想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貌似也不仅仅只对夫妻两个才会有效。

戚尧在江宁过分关注的视线下最终败下阵来，她垂下头不看江宁，轻轻摇了摇头。

“没迎…有蚊子而已……”戚尧声回答，心想着这种偶尔谎的经验似乎也没有想象当中那么难以接受，又仰头轻笑，“不麻烦你们了，这段日子的确挺累的，我可以带雅欣回家去住。”

一直到四人结伴回了戚尧的家，戚尧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她到底是哪句话同意了让江宁和东子去家里做客的？

难道是因为了个善意的谎言，直接造成记忆中断了？

果然还是要老老实实，拒绝一切谎言……

江宁站在院的大铁门前，好奇地打量着铁门侧面那个只容一人通过的门。

抬头时又看见弯弯绕绕的外置砖砌楼梯，积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让本该橙红的色泽变得斑驳灰暗，看上去简陋不堪。

刚巧有个送快递的男人下楼，咚咚吣声音配着光束过境时突显的尘埃飞扬，险些让江宁以为头顶的楼梯就要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