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入夜,夏末的反常燥热散了许多。
张继业下午出去办零事,接到师弟秦慧的信息直接从办事点赶了回来,倒也免了想象中的汗流浃背。
不远不近就看到秦慧坐在饭馆外搭的矮桌旁,用力蹙着眉在看桌上的一份报纸,似乎心气极其不顺。
张继业走过去直接拍了秦慧一下,在他旁边拉开凳子坐下。
“这地方可是够偏的,”张继业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稍向前凑了凑,“你这是看什么呢?”
是出自连凯之手的报道,江宁身着大褂的清俊模样被相机定格,置放在版面正中央,看上去出足了风头。
张继业也看到过这篇报道,记者的那些问题江宁回答得不错,细节饱满又给足了爆笑汇“戏份”,话里话外都在替爆笑汇宣传,间接招揽着观众。
“这有什么问题吗?”张继业不解地问。
秦慧没出声,皱着眉头抬手给张继业倒了一杯酒。
张继业笑眯眯举起酒杯想要和他碰一碰的时候,秦慧直接举杯一饮而尽。张继业狐疑着,也随了一杯。
就这样三杯两盏下肚,秦慧终于重重摔了下酒杯,红着脸抬头问张继业:“师兄,你就一点儿不觉得憋屈吗?”
张继业更加茫然,完全不明白他这话从何而起。
秦慧哼了一声:“江宁现在倒是风光了,各大报社媒体哭着喊着追着想采访他,虽然只限于老城内,但那毕竟是有机会让更多人知道的媒体啊!
师兄你,他要去参加这个比赛之前,怎么就没想着跟咱哥俩上一句,兴许咱们就跟着去了,万一能拿个奖呢?”
张继业的神情由迷惑转为惊讶,就那么大睁着眼睛盯着秦慧,一时倒是不知道该接些什么,也实在不敢相信这话能出自自家师弟之口。
秦慧眼见张继业不回答,以为他在思考,继续道:
“就算最后咱们真是技不如人,输给了他们还是别饶,那也是咱们自己的命,肯定怪不着他,他为什么还是没?怕咱们抢了他的机会不成?”
张继业憋了半,吐出一口气轻声回答:
“江宁不是没,他跟我过,是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才没告诉你。
而且当时是生活报那个记者奔着朋友的感情来找他帮忙,并不是他自己原本就想要参赛。
我之前跟刘南生聊过,知道江宁其实很讨厌比赛,什么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秦慧没成想被堵了一句,憋着气闷了好一会儿又哼:
“那又怎么样?我看他就是爱出风头,还不想着别人!
再了,这事到底,要是当时没有咱们师兄弟给他们两个顶班顶场,他能有这个机会有这个时间去安心比赛,还拿奖?
简直笑话!结果呢?人家拿了奖了,被采访时候连咱们一句好话都没,提都想不起来提!”
张继业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师弟这气是从哪儿来的。
想着他刚才喝了酒,或许是借着酒气了些浑话,也没想着责骂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你喝多了?从前也不是没接受过采访,那所有采访的话题和回答都提前有个框架,有几个能离开大框谈地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的?行了别胡了,来,喝酒!”
秦慧原本是想把张继业叫来好好倾吐一番的,这会儿见自家师兄一个劲儿帮着江宁话挽尊,倒是隐隐有些责备他不懂事的意思,只得努力压下脾气喝酒,再也没江宁一个不是。
此时此刻,老城广播电台办公大楼,关于常驻嘉宾问题的第九次会议刚刚结束。
黄跃坐在原位,偷眼看着那些迫于风向改变,不得不狠狠打脸的领导们,只觉得好笑。
先前不还义正言辞地什么江宁是有黑料的演员,没有这个资格常驻,不然一定会被听众和网友骂他们三观颠倒吗?
现在怎么了?文化部门一记似有似无的轻压下来,一个个的就急不可耐的彻底抛弃自己的立场了?
之前不是还装模作样地骂他,居然会提议让江宁成为常驻,需要提高文化娱乐敏感意识吗?呵呵,还真是可笑!
要是实话,黄跃并没有对江宁有多大的好感,暂时也不太确定他有没有能力一飞冲成为超级巨星。
可他自认比这些在位的所谓领导们更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什么叫做风向。
石明亮那一次那么明显的攻击都没有彻底把江宁打垮
视频事件那一次那么多网友痛批江宁下贱无耻都没能让爆笑汇被连累倾塌
再后来,那么多的赞誉那么多迷妹迷弟毫无理智的追逐
所有这些,难道还不能明江宁的存在本身就该是个长久话题吗?
至于那个唱京剧的“面具美人”,黄跃回忆起领导们高高在上一脸傲慢,认定只要他们找到这个姑娘,邀请她和江宁一同成为节目的常驻嘉宾,她就一定会感恩戴德的满口答应真的觉得更加的可笑!
如果真是一个在意名声赞誉,或是单纯为了用所谓的传统传承来包装自己让自己走红的姑娘,她又有什么必要始终戴着面具或是带妆现身?
又有什么必要在被文字媒体采访的时候,全程聊的都是京剧剧目、京剧传统如何如何?
黄跃断定,如果这么长时间以后他们还有机会再请回一个常驻嘉宾的话,这个人也一定只会是江宁!
而那个“面具美人”,更大的可能还是只愿意自由发展。
结果也真如黄跃所料,当他们寻到坤伶社的时候适时的被告知,“面具美人”生病正在挂水,至少一个星期都没办法过度发声。
至于江宁,虽然也遇到些的波折,江宁和他的搭档最终还是答应,愿意和广播电台签下特定节目特定时段的常驻合约,只是每期节目的话题都需要提早告知准备。
而此时此刻,“被挂水”的戚尧正和潘雅欣一起,在东子家和袁老爷子家来回忙碌,帮老爷子搬家。
虽然已经彻底接受了流浪狗大梨的存在,东子现在的家也离几个可以闲逛下棋的公园不远,但到底老房子离爆笑汇更近一些,方便常去剧场看看。
用老爷子的话来,反正东子这房子是租的不是买的,早晚也还是要还给人家的,早一晚一不过就是时间问题,有什么关系?
江宁和东子跟电台方面谈完节目合同,又特意去坤伶社看了一眼问问情况,这才赶回家里来帮忙。
进门就看到老爷子坐在房间一角笑眯眯扇着蒲扇,阳光从后面直射下来晒着老爷子的背,大梨老老实实趴在他脚边,陪老爷子一起看着来回忙碌的姑娘们。
潘雅欣远远冲着他们嚷,埋怨他们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还不知道带一只楼下正打特价二十五元的烤鸭慰劳慰劳自己
戚尧边听着潘雅欣的话发笑,边低着头把老爷子的报纸板板正正捆成一摞,像是个不大不的矮凳。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美好到犯规。
先不论时光长不长久,岁月静不静好,单单就为了这样一个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的画面,谁又能不愿意费尽心力经营现在,好让未来的每一,都能重复这样单调却暖心非凡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