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段在推进,很快便到了正德帝计上心思,准备试探“调戏”李凤姐的位置。
正德帝从袖内摸出白晃晃一银,打算付李凤姐的酒钱,可又不愿直接给出。
戚尧动作虚晃,看似要把银钱放到桌上却又收回。
“桌儿是光的,银子是圆的,掉在地上那还了得”
“为军的我怕呀我怕闪了大姐你的腰哇”
江宁一句一随,心里的节拍却是逐渐乱了,暗叹着当年留下这一段的可真是位神人,连他堂堂七尺男儿身,都难免暗自生出了羞涩。
戚尧的戏曲功底当然不必多提,可另外一边,要论“蓄意调戏”,戚尧是真的不行。
江宁心里明镜一般,要不是他早就埋藏起了某个小小的心思,单就说戚尧刚刚的“调戏”,应该没那么容易让他轻而易举脸红心跳。
“正德帝”对“李凤姐”的试探仍在继续,从前堂到客堂再到要瞻仰卧房。
“龙行虎步把客堂进!”戚尧一句四平调端得起顶天立地,正色凛凛八个大字。
只是少了些佯装调戏的欢趣和揪人心思。
江宁突然就在想,或许对于曾经石明亮的那件事情,他想错了。
看眼前戚尧的样子,明显是对男人有意撩拨姑娘的心理活动完全拿捏不住,兴许,她从来都是孑然一身。
这样意外的发现不免让江宁觉得惊喜,可也仅仅只是一瞬,一瞬过后,江宁忽而又迅速冷静下来。
孑然一身能证明什么?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真是他想的这样,那也就是说明,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能照顾戚尧,能在她偶尔想要更靠近脆弱一步的时候给她依靠
江宁的心里忽然就涌起了阵阵酸涩。
暗自想象着,戚尧即便是遇到了事情仍是孤立无援,天知道江宁有多希望,此时此地的他已经有了足可以照顾戚尧,以及护她一世安稳的所有条件
“你落了板了!”戚尧明明不大却透着严厉的声音在江宁耳边响起。
他扭头看她一眼,沉默不语。
半晌,江宁忽而灿烂一笑,破天荒的没有纠结,直接抬手在戚尧头顶用力揉了揉,直揉到她的发型变成了怪异的鸟窝状。
戚尧:“干什么”
想要抬手打掉江宁手的时候,江宁直接退后两步躲开,先是难以自制的大笑两声,然后才又慢慢靠近她。
“当然,你可以不信不过身为男性,我觉得刚刚这里应该是这样”
江宁说着,直接换到戚尧的站位上,重复起“正德帝”的念白。
“为军的一人一马骑”
戚尧愣了愣,回神换了种声线接:“一人用不了这许多钱”
江宁还是第一次听到戚尧纯正不加修饰的女性唱腔,倒是比被她的老生唱腔惊艳到时更甚上几分。
原来,她可以唱旦角儿原来,她的旦角儿唱腔完全不输老生唱法。
要是刚刚那一幕让戚尧的那些小粉丝们看到,还不知道他们要说上多少句惊呼赞叹的句子,才能表达尽对戚尧绵绵不绝的深情厚爱
江宁心里想着,嘴上的词句却是一字不落。
戚尧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感慨江宁惊人的记忆能力,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宁江水含春般的一双眸子里。
全程,他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嘴角的笑意毫不懈怠始终高扬,佯装调戏过程中的情意绵绵表露无遗。
当真是密爱浓情,全在一个“撩”字
戚尧忽而就隐隐生出了茫然,她已经彻底分不清,此时此刻眉眼含笑的江宁究竟是在看她,还是在看着戏中的李凤姐。
本是可以稍加示范便重回戏份的,戚尧却意外丢了魂一样,一直配合着江宁唱到了“斟酒”一段。
戚尧的脸上少了几分笑意,只顾念白:“你要怎样的斟法呢?”
江宁笑着,接白:“我要大姐你的手斟上一杯酒,你的手送与我的手,我的手再送入我的口”
戚尧的脑中浆糊一般,念白时莫名机械:“我手上有糖?”
“无糖。”
“有蜜?”
“无蜜。”
“无糖,无蜜,为何要我来斟酒?”
江宁眼波流转,调笑回应:“嘿嘿,为军的我喜的就是这个样儿!”
许是戚尧有些莫名的发懵,连江宁不知不觉中已经近到她身边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等到戚尧反应过来,江宁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不着痕迹的触碰过她的脸庞,又立即移走。
戚尧只觉得浑身僵硬,一句话都没办法再说出来。
她就那么定定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江宁,如此近的距离,让江宁的眉眼显得更加端正清俊。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江宁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正式演出的台上当然没有刚刚那个动作,他也没想到会直接触碰到戚尧的脸颊,只是一时忘了手上该做的动作,由着心思随便做了个反应。
江宁以为戚尧会躲开的
他发誓他以为戚尧会躲开的,结果假调戏意外成了真
就像是凭空飞过一大群黢黑聒噪的乌鸦,整个世界都尴尬了
连原本坐在观众席上专心吃瓜的东子和潘雅欣都彻底愣住了。
两人的视线在江宁和戚尧身上转来转去,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向来心平气和的戚尧会不会破戒翻脸?江宁会不会被直接打成造型独特的超级大猪头?
刻意放大的“咳咳”声从入场门传来,算是打破了剧场内的突发尴尬。
“你们这干什么呢?”
几人同时扭头,就看到了一脸狐疑的连凯,正站在剧场门口踟蹰不前,不知道该进还是该离开。
台上的戚尧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横着跨出一大步,没有和江宁对视。
抬眼看着连凯的时候,戚尧小声说了一句:“我觉得这个选段问题很大,还是换上一出比较好。”
江宁如被大赦:还好还好!还好戚尧没有暴跳如雷,不然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连凯原本是为了消夏节演出的事情来找戚尧,可这会儿呆呆地看着貌似有说有笑的几个人,却是完全听不进去他们在聊些什么,也几乎忘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刚才进门那一刻。
难道是他看错了吗?江宁就那么眉眼含笑,抬手触碰了戚尧的脸颊。
而戚尧却没有躲开,也没有怪罪江宁?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呀
连凯还记得上一次和江宁交谈,江宁眼中闪动着的光长久不灭,同为男人,连凯太知道那种光芒那种表情代表着什么。
江宁的心里已经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却又来有意无意的招惹撩拨明显处于被动交往地位的戚尧
对于朝三暮四这种事情,连凯向来是讨厌甚至是憎恶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讨厌江宁。
他们是朋友,因为江宁,他才能顺利转正,有了今天的平顺安稳。
连凯抬起头,视线在江宁和戚尧之间流转。
他们两个,一个英俊帅气,一个英姿风华,光是这么想着,都觉得比任何一个外人都要更加相配。
还有戚尧
连凯进门时,戚尧就那么定定望着江宁,不闪不躲也不发怒,就像是往常任何一个时刻般平静。
所以,戚尧心里,已经在什么时候装进了江宁这个名字吗?
在某一个时刻,连凯猛然就回想起戚尧到步行街助演那次。
他在台下自怀心思地盯着戚尧发呆,装模作样感慨戚尧要是直接参赛,没准儿就会和呼声最大的江宁平分秋色,不分伯仲。
也就是在那时,潘雅欣凑到他旁边,一句话说的尤其意味深长:“他们两个谁能拿下第一名,又有什么关系呢?”
连凯心口的位置毫无征兆的狠狠一痛,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感慨: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我更加愚蠢的男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