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卷 仗剑少年游 第一百九十五章 第三日:惊变(起风)(1 / 1)傲娇的白猫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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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端王朝,永定十六年七月初三,“三日惊变”第三日。其日,乱。”

枯槁男子想了很久,试图用气象或者旁的词汇去形容一下那一天,最终只能写下一个乱字。

有的时候,生性淡泊的他偶尔会想,为什么非要斗个你死我活,非要搞出腥风血雨,然后迅速地自己把自己鄙夷一番。

这满楼的藏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世间争斗,本质上都是一场力量和利益的博弈,每一次利益格局的重新洗牌之后,便会在博弈中形成均衡,大家各安其位,各享其成。

可一旦这个格局中的力量对比发生了变化,亦或是有新的力量开始介入这个盘子,那现有的利益格局便自然不能满足新的需求,于是便有了斗争。

小到帮派争权,大到朝堂党争,甚至于改朝换代。

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所以,这三日的种种,有巧合,但实际上却是必然。

临楼的湖中,借着莲叶的遮掩,蛙声一片,都在害羞地为他赞叹着。

他摇头唏嘘着,提笔,一段历史鲜活地随着墨汁流淌而出。

树叶在枝头释放着毫无保留的翠绿,努力想要抓住盛夏的尾巴。

氤氲的水汽跳跃着为这些翠绿再添上一点水润,山水林叶之间的默契总不用人多言。

对比起来,人与人之间,却遗憾地充满了心机的角力,和暗暗的提防。

离着雾隐谷不远的一座山头,有一块宽阔的平地,此时正静静地站着近百人。

孟小牛静静地站在队伍末端的一个角落中,浑身紧绷僵直,他已经许久没有和这么多人站在一起过了。

身为一个凝元境上品的野修,在云梦大泽数量众多的野修群体中,只是最底层的存在。

他的视线越过一众头颅,望向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几个身影。

那是问天境的大人们,是现在的他,需要匍匐仰视的存在。

甚至于他在这个大泽之中,艰难混迹了两年多,也不曾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人一面。

不曾想,今天一次见了个全。

他的脑中有许多个名号,可都对不上身形,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有介绍。

前天夜里,他附近山头的一位通玄境大佬将自己和好几个道友召唤过去,讲了好久。

虽然大佬慷慨激昂神情激动地挥着拳头讲了许多,可他在胆战心惊之余几乎没怎么听清。

什么后路无忧,什么大宗大派,什么座上宾荣华富贵的,他也就大概记得这几个词。

不过有一句话他印象却非常深刻,“今后我们可以挺起腰杆做人,不当那千人嫌万人弃的野修了!”

这句话深深触动了年轻的孟小牛的心。

野修不好当,云梦大泽的野修更不好当。

那么一个凝元境的低阶野修,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云梦大泽之中会怎样?

孙大运没来过云梦大泽,当然不知道,但孟小牛知道。

五年前,机缘巧合被一个行将就木的老野修瞧见了尚可的资质,带到了云梦大泽旁犄角旮旯里的小破洞府,在被懵懵懂懂地暗中试验过几次之后,就得了老野修的倾囊相授。

对于野修而言,一辈子到头万事皆休之际,能找着一个不错的传人,也足以瞑目了。

老野修给他定下规矩,不修到凝元境不准走出洞府,同时给他留了一封信,让他可以出关之时打开。

然后老野修就在给他留下足够的食物和丹药之后,悄悄离去。

三年后,当孟小牛终于突破到了凝元境,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封心念许久的信。

信上,老野修说他曾经是个知命境高手,坐拥一个宽大豪奢的洞府,只是这个洞府已经送给了别人,不能给他。

老野修还说让他自己小心,尽量深居简出,境界不高不要乱走,不要轻信他人。

尤其是不要贪小便宜,按照这个准则,或许会错过一些小利,但不会吃大亏。

最后,老野修说,当孟小牛瞧见这封信的时候,他肯定已经身死道消了。

惟愿若有来生,不再当个野修。

懵懂单纯的孟小牛还并不能理解这封信的分量。

他只是瞧着自己居住了三年的破落洞府,有一点埋怨老野修不厚道

只是感受着自己举手投足的威力,鄙夷老野修的遗愿。

但淳朴的他,还是遵照老野修的吩咐,深居简出,少说多看。

终于,在几次死里逃生,几次旁观惨剧,瞧见了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明白了老野修的肺腑之言。

但世情如此,身处染缸之中,又如何洁身自好。

比如修行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死者为大,杀死了敌手,从不搜刮其身上的方寸物。

可在野修看来,这不是傻嘛!

孟小牛如今都曾亲手扒拉过好几具被自己杀死的尸体了。

这也是谱牒修行者鄙夷野修的重点之一。

甚至有时候,他自己都鄙夷着自己。

贪婪、冷

血、狡诈、奸险、不仁不义、无耻无德,仿佛世间的一切屎盆子都可以理所当然地扣在野修的头上。

也正因如此,那句可以不用再做如此不堪的野修,方才戳中了他的心坎。

忽然人群中微微有了些骚动,吓得正埋头乱想的孟小牛差点撒腿就跑。

没办法,胆子小,又给吓怕了。

他想踮起脚跟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又担心挡到身后的人,惹来麻烦,便只能努力伸长了脖子瞅去。

视线里两个人并肩走来,当瞧见原本站在最前方的问天境大佬都对这两个人恭敬有加时,他更好奇了,脚跟也不受控制地垫了起来。

他听见前面的大佬们都喊着“林兄”“蒋兄”,心中蓦地蹦出两个名字来。

林富、蒋苍,这二人不仅俱是问天境的大人物,而且也是这次事情的主要领头人。

就是不知道哪个叫林富,哪个是蒋苍了。

仿佛听见了他心中的疑惑,一个身形挺拔,气宇轩昂的男子上前一步,朗声道:“大家好,我是野修林富。”

孟小牛的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这样的人,怎么能是个野修呢!”

“兄弟们,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不用我多说了,我只废话一句,想不想不再过这低人一等的鸟日子,想不想堂堂正正地当个修行者!”

“想!”

“想不想娶妻生子,和和美美,想不想不用勾心斗角提心吊胆,而是安安稳稳修行过日子!”

“想!!”

“想不想站起来,昂起头,咱们一起好好跟这座天下打个招呼!”

“想!!!”

孟小牛涨红了脖子,使劲吼出了声!

“那就与我等同行!为了理想!”

林富振臂高呼。

“为了理想!”

数百人的高声呐喊,让几个问天境高手联手布下的结界都有些摇摇欲坠。

在林富和蒋苍的带领下,转入了一座专门腾空、修葺一新的巨大洞府。

在这儿,他们将为众人登记造册,同时记录各自的境界、物资等情况,为宗门的成立做前期准备。

原本按照蒋苍等人的设想,是要抓紧成立宗门的。

但林富阻止了,他的意思是先通过第一战,进行裁汰,同时也摆出一份规矩来认真执行到位,让那些心存质疑的看到他们没有画大饼胡说,而是实打实的在这么做。

到时候,主动权就在他们手上了,就是择优选择,而不是来者不拒了。

蒋苍等人被说动了,心中对林富本已很高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不过林富也严肃道:“这样做的话,那就必须得有一个完全听指挥的核心,咱们每个人的亲信队伍一定要嘱咐好,届时起好带头作用。”

按林富的说法是,人都是从众的,带头的敢上,剩下的就敢上,带头的一跑,再多人也不济事。

蒋苍等人虽没上过战斗,但成长至今,也参与过许多集体行动,对林富的话深以为然。

如今他们的心态早已变了,林富越厉害,他们就越开心。

没有把肉抢到锅里就开始琢磨分赃这样的蠢事,他们从来不干。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

在远远的另一座山头,本名高欢的高老大坐在桌前,惯常坐姿狂放如雄狮的他,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头温顺的羊。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样貌威严的中年人,正是大端军中巨头之一的征北将军韩飞龙,正皱眉看着手上的一封情报。

情报的内容,是近日那帮有意整合云梦大泽野修的人四处宣扬的内容。

但高老大温顺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韩飞龙,野修出身的他对权势并无感觉,只信奉力量。

所以,让他温顺的人便是坐在韩飞龙身侧的那个笑呵呵的老头。

老头子虽然境界不高,而且看起来人畜无害,高老大心中却有一种直觉,一种长期战斗养成的直觉,这个老头能杀死自己。

韩飞龙将手中的情报放下,看着高老大问道:“想必他们这次的结果还不错吧,甚至,应该有些原本你这边的去了那边。”

高老大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站在一旁随侍的卢存孝对高老大不带一点尊敬的称呼很是不爽,冷哼一声,“我家将军智勇双全,这点小问题算个啥!。”

韩飞龙佯怒道:“存孝!你这是什么态度!还不跟高先生道歉!”

卢存孝愤愤不平地一抱拳,眼中却满是不服。

高老大心头一凛,知道韩飞龙是在借机敲打自己,便也放缓了姿态,“还望韩将军赐教。”

韩飞龙点了点桌上的情报,严肃地看着高老大,“高先生,如果这上面的情报无误,设计出这番话的人,可不简单啊。”

说起这个高老大下意识地冷哼一声,“蒋苍那些蠢货哪有什么不简单的,要不然也不会几个问天境联手,还会被我压这么多年。”

韩飞龙不以为杵,“听说还有两个新来的,而且他们也是这件事的主要奔走召集之人?”

高老大眉头一皱,“您是说李某和林富?”

“这

两人可有何玄机?”韩飞龙微微超前探了探身子,显露出心中好奇。

高老大摇摇头,“只知道两人一个知命境,一个问天境,连小境界都不甚清楚,有些神秘。”

神秘。

韩飞龙伸出两根手指,微微屈起,轻叩着桌面。

神秘就意味着有目的地隐藏,同时有本事隐藏。

他抬头看着高老大,“高先生,这么说吧,这些话角度切入之准,语言凝练之精,我大端不论军方巨头还是朝堂重臣,能琢磨出来的有不少,但也不算太多。”

高老大并无太多概念,倒是一旁一直乐呵呵的关隐,眼神骤然一凝。

韩飞龙站起身,双手抱拳,“高先生,就按先前所说,不论他们有什么谋划,在雾隐大会结束之前,请务必阻止。事后,我代表朝廷,定有厚礼补偿。”

看着韩飞龙很是正式的样子,高老大不敢摆架子,连忙站起,“韩将军客气了,你我说好之事,何用多言,高某定然竭尽全力!”

“如此便好!”韩飞龙笑着端起酒杯,和高老大干了一杯。

转头看着外面正当光明的天色,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着高老大,“高先生可以做准备了。”

高老大点点头,冲韩飞龙一抱拳,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头,犹豫了一下,也抱拳致意,然后转身走掉。

卢存孝对于自己被无视这件事感到很是气愤,正要发作,韩飞龙拍拍他的肩膀,便立刻住了嘴。

韩飞龙坐下,看着关隐,“老阁主,要起风了。”

关隐瘪瘪嘴,“我倒要看看值得你亲自坐镇的风能有多大。”

雾隐谷入口的平地,一直默不作声的崔姓老头突然出声,“楚王殿下,时间差不多了吧?”

杨洵纳闷地看了一眼这个老态龙钟的老头,明明还有一会儿啊。

不过算了,看你岁数大,给你个面子,早点去早点布置休息也好。

于是他从自己座位上站起,看着谷中众人,朗声道:“诸位,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

大人物们很自然地分成了几拨,朝廷一派的楚王、柳供奉、柴玉璞等走在最前

圣水盟的崔姓老人领着六族长老紧随其后

李稚川、曹夜来、霍北真等人同行,雁惊寒也带着北渊众人与他们走到一起

再之后便是横断刀庄等其余的大势力。

走在最后的自然是那些小门小派。

上百人在窄窄的山道上拉成了一条长蛇,缓缓朝前蠕动。

与此同时,一个容貌俊美、双手修长干净的男子淡定地盘坐在谷中出口处的光幕旁,神色从容。

一个红色木盒正静静躺在他的膝头。

周边散落着几具死法各异的尸体。

更远处,几个杀手各自潜伏着,神色阴沉。

树林中,云落和管悠悠才从大树中跃出。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管悠悠,“怎么样,伤好了么?真元恢复了多少?”

管悠悠翻了个白眼,“才过了一天一夜,你的伤能好那么快啊!”

云落很想撩起衣袍让她看看自己已经完好如初的身体,想想还是忍住了。

还是不要打击别人。

管悠悠叹了口气,“之前透支得有点厉害,修复内伤都花了好久,如今真元只恢复了三成多点。”

云落笑了笑,“没事,我保护你!”

管悠悠扭头望去,一丝淡淡的薄雾正从他的侧脸飘过,衬得这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有那么点好看。

自小没怎么接触过别的男子的她俏脸一红。

云落连忙侧身把着她的肩膀,一脸关切,“管姑娘,怎么了?”

管悠悠气急败坏,“你故意的吧?”

云落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啊?”

管悠悠气呼呼地当先走出,云落连忙追了上去,“管姑娘,一个人危险!”

“管姑娘,离结束还早呢,别急啊!”

一脸笑意地放下笔,枯槁男子似乎也为云落的不解风情会心一笑。

不过,笑容转瞬即逝,神色变得无奈起来。

花了这么多笔墨,依旧没有进入正题,这样写下去,会不会都没人愿意读下去,而错过了自己这份心血?

他旋即释然,本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总不能为了吸引就不写吧,修史若是只顾眼球,那便失了本意。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拎起酒壶,来了一口,敬自己的洒脱。

想起明日就要到来的那些剧变,那些将要终结的生命,他又有些忧愁,于是又来了一口。

所以说啊,只要想喝酒,什么都他娘的能成为理由。

左敬一个,右敬一口,等到一壶饮尽,读书又写书的男人将空壶一抛,仰倒在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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