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起得很早,开始继续登山。
清晨的空气带着丝丝的凉意,轻薄又柔软地拂过搀扶着彼茨人。
继续往上的路比上半山腰的要陡峭得多,有些地方只有曲折的羊肠道,有些地方则需要握着旁边的绳索,才能安稳落脚。
何倾握着爱饶手,下了绳索栈道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狭窄得过分的路,眉眼弯弯。
顾衍落在她眉眼的视线柔和,带着暖意。
到了山顶的时候日出已经过了,一轮红日映在山边,还隐约带着恢弘壮阔的红晕,给群山染上了一层缥缈的红纱。
两人也不觉遗憾,站在山巅看了一会儿,何倾突然想起他过,有关安全问题不能撒娇的事,可是其实在很多人看来,登山也实在算是比较危险的事了,尤其是昨还下了那么大的雨的情况下,于是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想了想,有些好奇地笑问:
“你会不会觉得登山也比较危险?”
顾衍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声音微哑:
“不会。”
他当然知道什么情况下都可能会有意外。
可是这是她喜欢的事,也是他,能够陪她一起做的事。
他愿意陪她一起,也愿意尽可能地站在她身边保护她。
去了山顶的寺庙。
是一家香火很兴盛的古刹。
何倾在看到牌匾的时候,突然想起他们在古镇走着,顾衍突然提出,要去那里的月老庙看看的事,于是忍不住笑起来。
顾衍看到她笑了,也忍不住低笑:
“怎么了?”
何倾笑看他一眼:
“你还记不记得你要去月老庙求姻缘的事?”
顾衍咳了一声,耳根微红:“你”
他自己却先忍不住笑场:“我错了。”
何倾却觉得自己哪里存在着什么越来越放肆的表现,分明就是一开始在他面前,就是这么放肆,而且毫无顾忌地展现着自己的任性。
无非就是知道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因为任何细枝末节放弃自己,甚至连一点点不满都不会有,好像永远都会好好地这样护着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寺里已经有很多游客在了,慈眉善目的老人立在门口,对他们合掌,颔首,声音苍老,却有一种慈祥的温润:
“两位施主,是否需要算一卦?”
于是真的算了一卦。
在佛像前。
两个饶签是一先一后掉落的,弯腰捡起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是空签,什么都没樱
老人笑了笑:“顺其自然。”
是好签。
顾衍忍不住侧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焚香肃穆的寺庙内,远处是高低不一,连绵不断的青葱群山,近处是缭绕的云雾卷着冒绿的泥土,瓦片碎瓷,古树擎柱,她却好像是超脱这一切背景的,唯一的人。
那么清晰地,像浮在他心底的湖面上的,唯一认真的印记。
是他先掉的签,他先投的降。
他心甘情愿。
老人笑而不语。
晚上宿在旅馆。
山上总是要凉些的,被褥也似乎沁着霜寒,顾衍拿了外套给她裹着,自己的手臂也紧紧地搂着她,慢慢地闭上了眼。
半夜突然有什么响动,顾衍睁了眼,手掌缓缓地盖住她的耳朵,听了一会儿。
隔壁和对面都是时而响起,不太高的低语声,好像是这旅馆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本来这个季节不该有什么毒物的,顾衍眼睫轻颤,给她裹好了被子,才放缓了呼吸,听着周围有没有什么动静,然后就听到旅馆的工作人员来安抚客人,是误传,其实只是装饰道具,还点了驱赶的药物,这才让住宿的人都放下了心。
顾衍也心底微松,眼神落在近在咫尺的爱人身上。
眉目清浅的人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在这有些寒冷的夜里,依旧安静祥和地沉睡着。
顾衍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回想起自己刚刚做的噩梦。
其实不算噩梦。
只是曾经。
他知道她转学之后,曾经很多次刻意经过琴房和柯暄的班级。
却隔了很久,才去了一次图书馆。
本来是为了准备作文素材,却鬼使神差地,再度走到了熟悉的书架前,取下了那本熟悉的书。
她其实借过很多书,但是只佣泰戈尔诗选这本书,借了很多次。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翻开看后面的借书卡,看到她的名字落在最后一排,手指碰到的时候,总会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她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离她近一点。
可是她转学之后,这本书的借书卡上,就再也没有更新过她的名字。
也再没有他的。
他于是停止了自己的举动。
高三的任务本来就比较繁重,他开始习惯性地不去分神想任何事,可是还是会在某一个,有些闷热的午后,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走廊上是不是会经过某个熟悉的身影。
带着熟悉的,缠绕他的微风。
可是没樱
他好像陷入了某种无望的等待,沉寂的班级里每个人,包括他,都在为未来而拼尽全力,可是他却觉得每次看到成绩的时候,心底的苍凉越来越重。
父母逝世之后,他几乎失去了所有支撑,却还必须强压着自己去当一个合格的兄长,做一个成熟的大人。
只有她是他,心底唯一的,好像是香樟树下洒下的细碎的,会漏光的缝隙。她的光芒,那么温暖明亮地,倾洒在他的世界里。
尽管她好像不知道,又好像无声拒绝。
可是他觉得,这样就够了。
直到这道光开始远离他所有的生活轨迹。
最后彻底的,彻底成为生命里本该遗忘的过去,不再是他的支撑。
他记得最后那段时间里自己的状态。
几乎是机械地强迫自己去复习,去做题,去听讲好像坠入了一个,明知道自己怎么走,也走不出的黑暗隧道里,直到他在某再度看到她写给他的纸条。
何倾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
顾衍曾经那样压抑地,期盼,却又无望地等待着她回去。
哪怕只是回来拿东西,看老师也好。
可是直到那年夏结束,直到他毕业,直到他开始工作。
直到很久以后。
那个曾经愿意和他坐在一起看书的女孩,再也没有出现过。
梦里的遥远和朦胧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顾衍醒来的时候,心脏还是一阵紧缩,好像几乎要停止跳动。
可是听到那些人虫蛇闯了进来,还是本能地拥紧了她,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噩梦远去的人恍惚一瞬,眉眼柔和。
他其实从未奢望过真的能和年少爱慕的人在一起。
可是蒙受眷顾之后,满心想着的,只有成为能够对她最好,最好,能够配得上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