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游蛇。”羲和慢慢转向齐莹，火舌再次探出。“本应该替我守好门户。可你们竟然善自为谋主动将异贼带了进来。”

齐莹喉头一滚，紧紧闭上双眼，袖中的莹蛇突然冲出来化为巨兽挡在面前。可羲和之火犹如巨浪铺盖而下，莹蛇立刻化成了一蓬火蛇消失殆尽。

“那么你呢？”羲和之脸慢慢凑近，齐莹觉得那火舌已经扫到了自己的眼前，“看着骨肉至亲在眼前死去的感觉如何？”

许是想到了遗憾惨死的亲人，齐莹鼓起勇气睁开眼质问，“既然你要惩罚我们，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妖雾，魅蝶，让我们沉浸在无边的虚幻里？无数人至死都不知因何！”

“不。”羲和突然低声哼笑起来，“他们知道，他们在死的那一刻便会清楚知道自己过完了怎样的一生！所以他们痛不欲生，宁愿就这么死去，即使是死在肮脏不堪的何罗嘴里。”

“你……”齐莹眼球充血暴张却被羲和一股火势扑晕倒地。

火舌突然转头冲向地上的姬罗，白曜立刻护在她身前。羲和冷哼，凉凉道，“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

“在您面前，自然是护不住。”白曜轻轻摇头，眼睛却诚挚的看着火舌中的面容，“可我还是要护。”

“即使是死？”

白曜点头，“既是是死！”

“因为你们之间下的生死咒？”火舌在两人身边探转。

“与生死咒无关。”白曜看着羲和那双模糊的探究之眼，坚定否认。

“那你可知，她本就不该存活于世。”

“当年先主造物，天地万物，各有形貌心性。也曾有人质疑貌丑性恶者不该存活于世。可帝俊只是一笑而过。我原也不懂……”

白曜低头看着水灵中姬罗，少女英气的眉因为痛苦紧紧皱在一起，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被血污盖住。若是睁开，看见烈火之中羲和真容又该是怎样的灵动闪耀。这样的鲜活的女子为什么不该存活于世呢？

“可我现在突然明白了先主笑中之意。美丑善恶，万物万态，如此才有百花争鸣，万鸟和歌。品苦方知甜，行恶而知善，若世间留存的都是美善之物，那又何其单调无趣？”

白曜轻轻擦掉少女眉眼间的血渍，露出一张明艳生动的小脸，“芸芸众生，热切蓬勃，这便是先主与您一起创造的世界。而她，也是这众生中的一员。为何就不能存活于世呢？”

白曜说完深扑于地，羲和陷入沉默，归墟之地只能听见烈焰烧灼的轰隆声。

“你体内没有他的血脉，却生的最是像他。”长时间的沉寂后羲和突然怅惘开口。

白曜手指微动，心中波澜起伏。

他们五人都是先主帝俊滴血筑肉而成，羲和怎么会说自己身上没有帝俊血脉？

面前的火势减弱，其间慢慢走出一位烈火为衫的红发赤足女子。羲和轻轻抚摸着白曜的发顶，柔声微叹，“你是由我的血肉凝成的，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孩子。”

白曜闻言惊愕抬头。

“你神力阴纯浑厚有异与其他四人，便从没有怀疑过么？”羲和手掌慢慢拢起他的脸庞，指尖在剑眉星目间慢慢滑过。

“我时常会想，你会生成什么模样？那时世间只有我与他二人是此般形貌，若是照着他样子，那便是英武强健；若是像我，那便是俊秀风流。你却完美的结合了我们两者的特质，生的既英武又俊秀！”

白曜眼中情绪随着羲和的言词起伏波动。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是羲和的后人。难怪当年众人神殒净化天地，他本性属水本来最是合适，可先主却坚决不肯。

“是的。是我不同意。”羲和知他心中所想，抬手起来，“他的孩子闯了祸，自也该他自己去弥补。怎么能让我的孩子飞灰湮灭呢。”

可他并不这么认为，他一直都以自己是帝俊的骨血为荣！

先主携金木二人神殒，却偏偏拒绝了他。虽然他告诉自己，冢沔未灭，还需要他和华光协力御魔，可为何不能是金火，木火，偏偏要是他？

因为他不配与他一起神殒吗？

“你，是我天地间最初的神女羲和的孩子！你不需要妄自菲薄！你配的上这世间任何人，你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尊贵。”羲和张臂高呼，地火遮天蔽日直袭穹顶。

“可我并不需要这份尊贵。”白曜低声苦笑，“我要的只是一份认可。一份对你来说毫无用处的认可。”

“你要的认可便是跟帝俊一起去死吗？”羲和冷冷问道。

白曜摇头，“并不是狭隘的死亡。我只是希望那个人能告诉我，我是令他骄傲自豪孩子。”

羲和沉默不语，随后转身慢慢走入火中消失不见。

白曜面前的火舌突然腾起，浮现出一个高大模糊的男子身影，“羲和，白曜虽非我亲生，却是我最满意的孩子。”

“父亲?”白曜惊诧。

父亲竟然亲口说过自己是他最满意的孩子！

火势渐弱，那火舌中的男子慢慢也随之消失。

“你们走吧。”羲和的声音从火中传来，低沉、寥落，仿佛已看尽人世浮华只觉得心间疲累怅惘。

白曜心中动容，酝酿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开口唤了一声“母亲”。

“都走吧。我乃是深渊之主，本就不该过问这地上世界的纷纷扰扰。今日与你母子相见，已是违逆了天道。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羲和之声彻底消失在熊熊地火之中。

白曜独自跪在汹涌激荡的火海中。一日之间，他失去父亲，也失去了母亲。天道何其可笑！

羲和之力退去，姬罗身上的痛楚也慢慢消失终于醒了过来，她见白曜孤身跪在地上，连忙强撑着起来，“白曜，咳，咳，你怎么了？”

白曜回头看向少女，脸上的血迹干涸，留下了斑斑的红痕，衬的她可爱又可笑。

也不算都失去了所有，总算还留下了一个不是么。

青年眼眉舒张，嘴角噙出一抹浅笑，“没事，我们可以回家了。”

羲和之火依旧汹涌澎湃，但没有外力阻拦，白曜御剑飞升很快便出了幽深不见底的海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