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最近很是春风得意。

阴陵山圣灵娘娘庙历经地动不损、妖袭不灭，仙山道所之名远扬千里，如今已隐隐有凡界道派首领之相。

且不说各地前来挂碟的行游道家，单是门前的长街又延长了数百米，日日香客游人不绝就能看出兴旺蓬勃之势。

前几日紫阳真人传来灵符，说起都城中要举办百年难得一遇的道法盛会，若是往些年，自然是没有长宁参加的份。

但今时不同往日，娘娘庙威名远扬，长宁已是举足轻重的道派人物，自也该位列首席！

晚间抱朴端着几套洗净的道袍前来叩门，长宁正在榻上盘坐清修便唤了他进来嘱咐。

“明日为师便要启程前往都城。庙中诸多事宜便托付于你，你且要记着固守本心，敦促弟子们潜心修行，莫要被外间的繁华迷了眼睛误了清修之道。”

抱朴知他说的是前几日几个寄偷跑出去逛街去茶楼听故事的事，立刻跪在地上，“都是弟子失察！”

长宁摆摆手，叹息一声，“你平日里速来严苛，此事怪不得你！他们几个正值舞勺之年，心思活络调皮也是正常的。你且时时提点，莫要让他们闯出祸事来便可。”

“是。”抱朴深深一拜，应诺道。“弟子必会时时警醒，守好门户。”

长宁点头，又想起今夜叫了大弟子来的重中之重，“那大妖陵鱼近日来都是一副混不吝模样，我这一走，你等道行微薄怕是降他不住。前日我已经行令去请了子虚道友前来压阵。你且嘱咐了庙中上下，莫要怠慢。”

抱朴又是一拜，“弟子定会将他敬若上宾。“

长宁默了默，心中想着还有何事未曾交代。

虽说山中有宝已是尽人皆知。但庙中道众繁多，山主又将那大妖陵鱼锁在山下的堰池护门，想来一般的宵小精怪也是无惧的。

如此，便是处处妥了。

挥手让抱朴出去，长宁将老目一闭心中又默念起明心咒来。

“啪嗒”一声，金签帛书被人随意扔在地上。

长宁睁眼，手中拂尘一甩就要降妖伏魔。熟料面前闲悠悠站着的人竟是姬罗，连忙抖腿下来俯拜。“山主！”

“小长宁近来混的不错呀。”姬罗脚尖在那帛书上随意踩了踩，慢条斯理道，“御品国师呢？”

长宁颔首赧然，“这都是得山主教化，小道愧矣！”

姬罗哼气，并不理会他的奉承之语，“你行言谨小慎微，处事却是胆大妄为，我这好好地一座清雅之山被你弄得乌烟瘴气，车马填门。你倒是得的我哪门子的教化啊？”

这……

长宁语结。他一心只想着光耀道门，普度众生，却从未询问过人家这一山之主意下如何！如今姬罗回来问罪，他简直无话可说无理可辨。

“长宁未禀而为善自为谋，坏了山主清静，请山主责罚！”老道往青石地面上重重一磕，复又道，“只是这山中善堂学社……还望山主怜悯！”

啧啧！这幅悲天悯人的心肠多么感人肺腹啊！

姬罗围着地上不停磕求的老道士慢慢转了半圈，“你是打量着有个善举的幌子，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是吗？”

纤丝玉屐在青石地面上踩出“丁丁”脆响，一下下的敲在长宁心头，老道额间的经络也跟着一下下的跳动。

“长宁不敢！”

姬罗嗤笑出声，冷冷开口，“不必自谦，你敢的很！受了这御品国师一职，我的小小的阴陵山怕是，只能做国师大人的稚子园子了吧！”

“山主明鉴，长宁绝无此意！”

“哦？绝无此意？何意？受领御品国师还是筹办稚子园呀？”那金签帛书被姬罗纤足踩过，立时化为一抹浮灰消散无踪。

长宁不知姬罗竟对他领受皇命一事如此反感，竟连带着早已建好的善堂学社都惹了厌。心中追悔莫及，直叹不该妄生痴念沾染宦途。

“长宁二者皆是无心，山主明鉴！”

无心？

这口风倒真是变得快。

姬罗碾了碾随着长宁跪拜散落在地上拂尘须子，又是一阵冷风扫过，拂尘只剩下半截。

“有便是有了，你不必急于否认。我既容了你这庙，便是许了你用心经营。”

姬罗话落，长宁心间一松。

但她突然又是一句，“只是，你的主意未免也太大了些！街市、善堂还有你那叽喳烦人的学社。你是当真要在这清修之地遍览人世繁华啊！“

长宁被她一语惊醒梦中人。

身入道门，自己原本只是抱着一颗修个身强体健的心。后来机缘巧合下飞升得道，便想着应该有所作为才不枉这神仙之躯。

后来大兴土木造屋起市，又建了善堂学社，将个方外之所弄得跟俗世凡尘没有分别。

俗世修道者，因的是凡心未泯修道不精。他既已成大道又坠入这凡尘俗世作何？

长宁灵台清明，心间豁然开悟，对着姬罗再次诚心一拜，“长宁浑噩执迷，幸得山主点化才能及时顿悟！此后必将远避凡尘俗世，潜心清修已报山主数次提携之恩！”

姬罗眼风扫过他，将那方桌上金镶玉裹帛书盒子随意一丢，闲闲道，“你能及时参悟便也不算是太愚笨。好好修行，你那祭出去的不死仙身我便挑了哪个顺心日子还给你！”

“谢山主施恩！”

待长宁磕足了三个响头再次抬额，姬罗早已神姿消隐。

…………

姬罗吓唬完长宁回来，只见玉轮清辉下他孤身立在山涧一处清溪畔，身姿如玉端雅非常。

神族传闻中说水神最是清冷出尘，果真不假。

白曜知她是去吓唬那长宁道人，转身笑问，“你既认可他的行善之举，为何又要做那恶人唬喝他一番呢？”

恶不恶人的，姬罗才不在乎。她上前搂过他怀里的小兽，撸撸毛，换来白泽一声奶嗷。

“那个老道士看着端方敦厚，其实最是心思活络。我若是不时常敲打敲打，怕是他能打着苍生济民的幌子将我这阴陵山整个给撸平了！“

白曜失声轻笑，又道，“你若是顾虑到时候没有住所，昆仑山倒是个好去处。”

“昆仑山好是好，不过万年冰封的也太过冷寂了。偶尔住住尚可，若是久居，自然还是这四季分明花木繁多的阴陵山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