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后,天光昏暗的早上。
校园里弥漫的黑气浓郁,更胜之前。
普通人自然是看不到的,但是看不到,不代表一点感受都没有。
有的人胸闷、心悸,有的人做恶梦,有的人烦躁、心神不宁。
或多或少,这所学校里的学生,都感到不适。
只是症状比较轻微,大多会被忽略掉。
只有少数天生灵觉敏感的人,越来越能感觉到这所学校的压抑。
这些人大多以年轻人为主,也正因此,感觉不到的校领导们对于年轻人间,迅速流传的怪诞、谣言嗤之以鼻,不以为意。
然而,酝酿已久的危机,已经不再容忍他们的忽视。
“死的好惨啊,啧啧。”路人甲对路人乙说。
“太恐怖了,我们快走吧,别看了。”路人乙女子回应道。
看两人的亲密,大约是一对情侣。
明明嘴上说着怜悯的话,脸上却是幸福的表情。
他们沉溺在爱河里面,快活而悠闲的仰泳着。
至于旁边被火烧死的尸体,实在是最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这句话好像真真实实的体现在了这个校园里。
就在昨夜,一个大二的女生从教学楼顶跳下。
在重力加速度的帮助下,并不重的身体却充分利用了自己质量。
姣好的面容朝下,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唇亲吻大地,脑袋变得像是软掉了的橡皮泥。
上面还沾染着白色红色的腥污液体,胶体,不断滴落。
“死者姓名:杨乐乐
应用化学系大一学生”
“死因不明,初步判断是自杀。”
因为脑袋已经完全烂掉,所以无法通过面孔识别。
但是指纹,dna,以及死者身上的衣物都能证明死者的身份。
这个女生林艾是见过的,事实上,她是林艾的直系学妹。
关系也不错,一有问题就追在林艾后面,学长学长的喊着。
当然不算学习上的问题,只是一些学生会、社团之类工作上的问题。
她平日里乐观开朗,积极向上,成绩也不错。
起码比林艾这种每次考试都是压线过关的强的多。
校方给的解释是失恋之后为情所困,跳楼自杀。
这并不符合林艾对这位学妹的印象,她不像是失恋了就要死要活的人。
学生内部也有流传的小道消息,据说死者出事前连续几周做恶梦,每次醒来都神情惶恐,每有梦呓便四处呼救。
林艾大概能猜到这位学妹生前的处境,但是他救不了她。
或许唯有这样刺激的周末,才能把人群都聚集在教学楼下。
赶来的警方以及开始维持秩序,驱散学生。
学生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部分来的晚了的,摇头叹气的走了。
大概是感叹自己没能看到那幅血腥的画面吧。
就好像某个明星的见面会,粉丝来的晚了没见到明星一样。
春风吹得像秋风似的,一剪刀一剪刀的,把香樟的墨绿色的树叶剪了下来。
明明还没到夏天,甚至还不算晚春,可怜的树叶就开始轮回了。
明明还没等到衰老凋谢,盛放的花朵就被踩烂了。
昨夜风狂雨骤,梦里不知花落。
醒看东风摧残朵,朵朵陨落,落入尘泥。
这是第一个,但应该不是最后一个。
林艾知道,远远地注视着案发现场的安宁也知道。
但是大家都尽力了,没办法再做到更多。
几周前,在舍友唐师的介绍下,林艾找到了在天桥边上老槐树下算命的道士,天机子。
然而那个老神棍并不愿意来这个学校,原因他也不愿意说。
甚至连对林艾本人的测算结果,老道士都闭口不言。
林艾猜测,他大概是算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不过天机子并没有完全的袖手旁观,而是在林艾离开前,偷偷塞给了他一张纸条。
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以及两句叮嘱。
“一次性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什么叫万不得已?这种打哑谜形式的帮助,实在是叫林艾有些苦恼。
但老道士毕竟是个置身事外的人,他察觉到极大的危险而不愿亲自帮忙,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他愿意给予额外的帮助,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其实已经察觉到危险的林艾,完全可以立即离开这个学校,甚至这个城市。
但他并不太愿意,这里毕竟是他学习生活过两年的地方。
多多少少有些感情。
他也并非没有劝导过身边的同学,老师,离开学校。
在自己更新的帖子“遇见诡异的一百种生存法则”上,他已经不断暗示乃至明示。
但是没有人相信,自然没有人相信。
他也并非没有尽力去阻止危机的降临,事实上他一直在试图阻止。
这两周,每周甚至他只在周六周日的白天休息。
每天夜里都会查找一番校园,寻找可能存在的诡异。
但是诡异,或者说诡异身后的神秘组织,也早就察觉了这样一个破坏他们计划的人的存在。
操作诡异杀人似乎也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所以无论白天黑夜,诡异总是潜藏的很好。
但是诡异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人类的威胁,所以今天已经出现了第一个死者。
因为尸体坠落在干硬的泥土地上,所以血液也并没有流出很远。
简单的隔离,甚至没有隔离到教学楼外面的道路。
林艾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杀现场被慢慢封锁,只留下外面一圈还不肯走的学生。
留下的学生里,也只有很少一部分面带悲伤。
大多是一种与己无关的冷漠,淡然,偶尔会有女生感到害怕,拉着同伴想离开。
但是同伴不愿意离开。
极少,极少的一部分,在拍照,发朋友圈。
林艾搞不清楚,人类的同理心,到底是表现形式各有不同,还是真的就那么的淡,那么的稀少。
但是他是悲哀的,他的灵觉能够远远地察觉到那具尸体上徘徊的怨念。
那让他想到了不久前的自己,或者说上一世的自己。
大概也是那么淡淡的,莫名的,就死掉了。
甚至还来不及升起太多的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