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都是姐姐的错,姐姐给你赔不是了。五妹妹年纪小,你千万别跟她计较,我会让母亲严加管教,再不会给二妹妹惹事端。”
白惊鸿声音轻轻的,面上挂着无尽的委屈,“方才二妹妹提到那赐婚的圣旨,我只想同妹妹你说,嫁人对女子来说,是比出生还重要的大事,妹妹万不可因为赌气就拿自己的幸福开玩笑,要为自己的一生负责啊!”
白鹤染看着白惊鸿,她上辈子活到三十二岁,虽人们都说白家的姑娘不老,三十二岁的年纪也是十七八的脸蛋。但长得再年轻,饭也照样吃了三十多年,比两个白惊鸿加起来都多。十五岁姑娘的那点儿小心思,又如何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听大姐姐如此说话,我到是对那位十殿下生出几分好奇了呢!”她笑眯眯地盯着白惊鸿,“能让大姐姐这般国色天香的女子倾心相许之人,得是何等的风姿。”
白惊鸿的脸一下就红了,慌忙否认:“二妹妹不要乱说,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总之我只是好心一句提醒,妹妹不听就算了,万不要如此误会于我。”
白鹤染点点头,“大姐姐放心,我回来,就是为了过好这一生的。”你们这一家子人,姑奶奶要留着好好的玩。
看着白鹤染扔下这么一句话,带着丫鬟离开,白惊鸿的心思越来越沉重。本以为在文国公府会一直过得风生水起,本以为有文国公的爱护和老太后的撑腰,这个家没有人敢同她正面叫板,包括老夫人都不能。
可是没想到,白鹤染回来了。更没想到,三年之后的白鹤染,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锦荣院里,老夫人还在原处坐着。身边陪着的李嬷嬷劝她说:“老夫人,别太往心里去,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其实老爷有些话说得也对,到了您这个岁数,就不该再理这些个劳心神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您颐养天年多好。”
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她问李嬷嬷:“早上阿染拿出的那些针,你看清了没?”
李嬷嬷点点头,“看清了,跟当年扎小少爷的针是一样的。”
老夫人恨得眼泪都出来了,“浩轩虽是庶出,但那也是咱们白家的独苗,她们就这样容不下他!咳咳……”
见老夫人又开始咳,李嬷嬷赶紧帮着顺背,同时劝道:“都过去了,好在也没出什么事,老夫人就别合计那一桩了。小少爷的生母红姨娘也不是个善茬儿,不会轻易就着了道儿的,当年那些针不就是红姨娘发现的么。再说,老爷还年轻,以后咱们府上肯定还会添更多的小少爷。”
老夫人失笑,“别安慰我了,浩轩的出生都历尽了坎坷,有叶氏娘仨在,白家不可能再有孩子出生了。她们是恨不得我们白家断子绝孙,好把这座文国公府据为己有。哼!一个和离再嫁之妇,她凭什么掌控我们白家?”
李嬷嬷知道,老夫人这口气要是不发泄出来,是会闷坏的。于是也不再劝,由着她骂了一阵,好在老夫人还有别的事要说,也没太过于纠结叶氏几人。她告诉李嬷嬷:“阿染这孩子这三年也不知道都经历了些什么,竟变得如此犀利。才刚回府,就已经闹腾了好几出。我虽偏疼着她,但她若不知道收敛锋芒,迟早会害了自己。你去一趟阿染那头,把我的话跟她说,她是个聪慧的孩子,能听得懂的。”
李嬷嬷忙赶过去了,到时,迎春刚从厨下端了午膳回来。她瞅了一眼,有菜有肉有汤,是府上嫡小姐该有的份例,便没多说什么。到是看着白鹤染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饭,这才将老夫人的话转述一番。
白鹤染到是有些愣了,老夫人的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在批评她锋芒太过外露,惹了很多麻烦。但内里的意思却是在关怀她,不希望她在这个到处都充斥着尔虞我诈阴谋算计的大宅里受到伤害。
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关怀,前世的白家代代传承,上下几千年,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家族。在那样的家族里,阴谋阳谋,比之这座镇国公府,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的手段集陷害、挑拨、暗害和灭门于一体,近千人的家族斗得四分五裂分崩瓦解,杀到最后就只剩下她一个。
她打从记事起就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着,没有人对她好,没有人关怀体贴,就连亲生父亲都为了外面的女人,一次又一次地想要了她的命。
在那个时空,除了阿珩那几个姐妹外,她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却没想到,死过一次,换了个身份,虽然还是陷在尔虞我诈之中,却有了一个如此爱护她的祖母。
原来老天如此眷顾于她。
“二小姐。”见白鹤染发呆迟迟不出声,李嬷嬷有些着急,“二小姐可千万不要误解了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心里可惦记着您呢!”
白鹤染匆匆回神,“没有,祖母的心意我都明白。嬷嬷放心,阿染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更知道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保护好祖母,再不会让她像从前那般,处处受人压制。”
李嬷嬷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临来时想了许多说辞,却发现这会儿都不太用得上了。
二小姐并非像老夫人担心的那般只知鲁莽行事,她似乎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更似乎连老夫人的未来都打算好了。这样的二小姐……还是从前的二小姐么?
她知李嬷嬷在想什么,却也不多说,只是告诉对方:“适才去锦荣院,看到祖母坐的位置旁边摆着一盆花,翠绿色的,形似兰花。嬷嬷回去跟祖母说,那东西虽看起来跟兰花很像,但却并不是兰花。它的本名叫做翠菱草,有毒性,长期触碰和近距离去闻,毒性会感染人的呼吸系统,先是导致咳疾,之后便是深入心肺,最终不治。”
李嬷嬷和迎春都听呆了,那是老夫人很喜欢的花,竟然有毒?
“若不相信,也可以先搬到院子里养着,不要让祖母再接近。只需五日咳疾就会减轻。”她淡淡一笑,吩咐迎春:“送送李嬷嬷吧!”
李嬷嬷带着巨大的震惊离开白鹤染的院子,迎春回来时急急地问她:“二小姐适才说得可都是真的?那盆花是大少爷送的,说是很稀有的兰花,老夫人很喜欢。”
白鹤染失笑,“大少爷,那不就是叶氏从外头带进来的儿子么,他送的东西有问题很正常。”
迎春立即点头,“当时奴婢就提醒过老夫人,无奈老夫人一生嗜花,见到如此珍奇的花,立即就爱不释手了,谁劝都不听。如今想想,老夫人的咳疾的确就是从有了那盆花后开始的。”
白鹤染没说什么,这种手段太小儿科了,前世的白家人都不屑去用,没想到在这文国公府还如此吃香,真是好笑。
回府第一日,白鹤染下午就睡了。连日赶路,纵是血脉随她而来,早在穿越的那一刻就改变了原主本身的体质,也扛不住冰天雪地里这么不要命的折腾。
迎春依着她的吩咐没有在内寝留守,只在外头站到天黑,才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白鹤染这一觉睡得很香,只是多梦,好在梦里梦到前世最好的几个朋友,医脉的凤羽珩、卜脉的风卿卿、灵脉的慕惊语,还有玄脉的夜温言。
这是前世留给她唯一的美好,好到连做梦梦到都会笑。
可这梦却并没做太久,寂静的夜里,窗子突然被人从外推开,紧跟着,一个人影扑通一声摔了进来。
“谁?”她惊醒,迅速掀开帐帘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同时一只手伸入枕头下方,利落地将三枚缝衣针夹在指缝中。
摔进来的是名男子,穿着一身藏蓝冬袍,上面带着血痕,此刻就坐在地上,十分狼狈。
听见白鹤染的声音,他将头偏了过来,长发遮了一大半的脸,只露出一双泛着紫光的眼眸。
白鹤染一愣,“是你?”刚摸出来的针又塞了回去,穿好鞋子走上前,蹲下身去查看来人,只一眼便皱了眉,“怎么又中毒了?”
君慕凛也很无奈,“是啊,又中毒了。不过你好像对别人中毒特别敏感?”
白鹤染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对别人三更半夜闯进我的屋子,也特别敏感。说,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君慕凛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地上坐得又舒服了点,“我想知道的事,自然就会想办法打听。没想到那个在深山老林的温泉水里轻薄了我的女登徒子,竟是堂堂文国公府的嫡小姐。”
她冷哼,“什么狗屁嫡小姐,当我稀罕呢?”说完伸手去拉他,“起来,我给你解毒。”
君慕凛站起身,晃了几步才摔坐在椅子里,他不解地问白鹤染:“上来就解毒?都不问问我为何又中毒了?”
她淡淡开口:“有什么可问的,无外乎就是敌人比你跑得快,敌人比你功夫好。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注意就是了。”
说话间,刚好对上他仰面而来的那双紫眸,一颗心便在这一望间,不受控制地砰砰疾跳了两下……
君慕凛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的警惕心真的一丁点都没有吗?万一我是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你这样的秘密,对你来说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她咬指头的动作停了下来,忽然就想到前世认识过的一个渣男。那人花言巧语哄骗她多年,却只是为了利用她的血。
她一生都生活在白家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所有人都精于算计,每一分钟都是你死我活,冷不丁出现一个看似阳光和煦愿意逗她一笑的少年,竟以为他是真心的。
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医脉的凤羽珩提醒她,莫要轻易对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付以真心,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她这才冷静下来。
而这一冷静,便是与那人拉远了距离。那人见实难得手,恼羞成怒之下将她的事情散布出去,给她自己以及整个毒脉白家都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也正是那次之后,她再不愿接触外人,再没有认识过一个新的朋友,完完全全将自己给封闭了起来。
却不想,重活一世,遇上了面前这位,她用了三十多年成长培养起来的警觉,居然再度归零,实在可笑。
可是……她看着他,脑子里匆匆闪过两人的初遇,继而摇头,“能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让我先走的人,不会别有用心。即使真的有,也不过多一个敌人罢了。虱子多了不怕咬,我就当多对付一个,没有什么。”
说完,再不犹豫,一下将手指咬破塞到他嘴里。
“喝两口,毒能解,但是因中毒而错乱的经脉,就得靠外力辅助治疗。回去找个大夫用针灸给你调调,很快就能好。至于方法,只要你找的不是庸医,就都会。”
“那你会么?”他唇上还沾着她的血,不太舍得擦干净,就这么挂着,生生将一个大男人显得妖媚了几分。
“我自然是会的,但是刚回白家,手边连工具都没有,如何帮得了你?”她抓起一块帕子,想替他擦擦唇上的血迹,被对方躲了。
“你需要什么?我可以帮你弄来。”他岔开话题,故意无视她瞪过来的不善目光,然后再道:“你放心,这不算还你的人情,人情还欠着,这个算白送的。”
白鹤染动了心,“真的?”
“真的。”
“那……”她想了想,道:“你能不能帮我用纯金打制九九八十一枚针灸针?其中两寸长度的四十九枚,三寸长的二十一枚,再做五枚五寸长的,其余都是一寸长。看过平常大夫用的那种银针么?就照着那样,用金子打。”
君慕凛失笑,“你真不是敲诈我?还没听说过用金针针灸。”
“那你现在就听说了。”
“行。”他爽快应下,“做好这后我给你送来。”说罢,起身就要走。
白鹤染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什么风,这会儿见人要走,心底忽就起了阵阵失落。
不料人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转头问她:“对了,想起个事情。听闻皇上为你和十皇子赐婚,被你拒了?”
她“恩”了一声。
他不放弃追问,“为何要拒?”
随后听到她淡淡地回答:“对男人和婚事都没有任何兴趣。”
“恩?”君慕凛都气笑了,“你要说对婚事没兴趣我还信,可你说什么?对男人也没兴趣?那当初在温泉里,是谁瞅着我垂涎三尺来着?还有刚刚,是谁盯着我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愣了老半天来着?白鹤染,做人要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