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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氏乐呵呵地跟谈氏讲着二夫人要行孝道,以后天天都会来给老夫人奉茶。谈氏咯咯咯地笑,全然不顾叶氏正拿眼睛剜她。

老夫人看了一会儿,觉得场面实在不像个样子,于是抬手往桌案上拍了拍,斥道:“都是有头有脸的妇人,别学得跟些个市井小民一样。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事?”

“有,当然有!”谈氏抢先开了口,“原本昨儿一早就要过来奔丧的,咱们府上连纸马都扎好了,结果还不等送来,就听说阿染又活了,十殿下也活了,皇上给两人赐的婚也是还作数。这一下就把我们绕迷糊了,就不知道是该送奠仪还是该送喜礼,所以就耽搁了。今天我们是来送喜礼的。”

她一边说一边招呼身后跟随的丫鬟将一只木盒子打开,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到是挺好看的。

谈氏笑着对白鹤染说:“你二叔没本事,家里都是吃老本渡日的,二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这些胭脂水粉还是过年的时候大嫂赏赐的,说是宫里出来的东西。我想着这东西既是宫里出来的,那自然是顶尖儿货,便当成喜礼给你送了来,你别嫌弃。”

叶氏身子晃了晃,气得发晕。她送出去的东西被人家当着她的面又送给了另外一个人,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白鹤染瞄了她一眼,乐呵呵地把礼接了,“谢谢二婶,我很喜欢。”叶氏背后虽然有大权势撑着,但是眼下看来,白家同她做对的人也不少。

三夫人关氏也走上前来,将一只小匣子亲手递给白鹤染,却没打算在这里打开,只是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你三叔在边关征战时收集回来的一些小玩意,送给你把玩。听说那道赐婚的圣旨你还没接,待他日你若接了,三婶再送真正的喜礼为你添妆。”

关氏的声音很温柔,人看起来也十分柔合,即便周身穿戴同样贵气,却并不显奢侈,很难想像她是一位武将的夫人。

白鹤染对她印象不错。

“多谢三婶。”

这样一来,今日到这锦荣院儿的,除了二夫人叶氏之外,都送礼了。白蓁蓁神叨叨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提醒叶氏:“母亲可别忘了把礼给补上。”

叶氏咬咬牙,“放心,我不会忘的。”

屋内气氛总算有所缓合,众人重新落座,正准备说说话。外头一个丫鬟跑了进来,冲着一屋主子俯了俯身,急匆匆道:“昨天那位公公又来了传旨了,听说人都在这边,已经让管家带着往锦荣院儿来了。”

众人一愣,目光齐唰唰地投向白鹤染。

可还不等白鹤染说些什么,厅外已经传来太监江越那独特的嗓音:“圣旨到!”

一屋子人呼呼啦啦全都站了起来,管家在厅外侧了侧身,江越迈着大步就走了进来。

“哟,二小姐也在啊!”一见白鹤染,原本板着脸的江越立即堆了一脸的笑容,赶紧又往前小跑了几步,到白鹤染面前打了个千儿,“奴才给二小姐问安,二小姐今日气色看起来比昨儿可好多了。”

白家人集体打了个冷颤,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白鹤染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算皇上坚持要为她和那个十殿下赐婚,宫里的公公也不该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吧?她又不是宠妃,不过是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犯得着如此给她面子?

可江越就是给她面子,“二小姐,奴才今儿个带了圣旨来,不过您不用担心,圣旨跟口谕基本是一个意思,还是昨儿那套话,奴才也就不讨人厌再念叨一遍了。二小姐您看,经过了一个晚上,有没有改主意啊?”

白鹤染觉得这位公公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人贩子,在用一颗糖球哄骗小孩子跟他走。

可惜,她不是小孩子。

“没有。”她摇摇头,“我一向是个立场坚定的人,不嫁就是不嫁。”

“哟!二小姐是不是没见过十殿下?咱们十殿下长得可好了,是当朝所有皇子中最俊朗的一位,又是从小跟在皇后娘娘身边儿长大的。说句不当说的话,皇上最疼的可就是十殿下了,跟了他,可屈不着您。”

白鹤染还是摇头,“那也不行,我之前一直都在外城养病,好不容易回来了,总得在家里多尽几年孝道。”

江越继续循循善诱:“旨先接着,您只管尽您的孝道,什么时候想嫁再什么时候嫁就是了。十殿下说了,只要您肯接旨,就什么都听您的,您说往东他绝不往西,您说上天他绝不会入地,保证好拿捏。”

白家人又相互对视了一番,人人皆是一脸茫然。这特么到底什么情况,谁能跟她们说说?十殿下什么时候变得好拿捏了?他那人跟“好拿捏”这个词沾边儿吗?他跟“好”字沾边儿吗?今天是不是撞了鬼,居然能听到这样的话?

白鹤染也茫然了,她虽不知十殿下平常是个什么性子,但好歹一介皇子,有用好拿捏这样的词来定义皇子的么?难不成这东秦的皇族走的是亲民路线?

再瞅瞅白家众人的反应,便知肯定是跟亲民不挨着了。但若不是亲民……

她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这位公公……”

“奴才江越。”

“江公公。”她勾勾手指,江越识趣地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白鹤染凑上前来,小声地跟他问了一句:“你们那位十皇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江越都快哭了。

十殿下是真会选王妃,这位白家二小姐的脑子也太跳跃了。就这主儿的,将来要是跟十殿下凑到一起,那还不得上天啊!

白鹤染瞅着江越站在那处不动,面上表情还挺奇怪,不由得露出怜悯之色:“还真是啊?啧啧,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个人那方面却不行,老天爷真是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啊!”

白家人都听上火啊,这都什么跟什么?十殿下那种文能把丞相骂哭,武能统御万马千军的人,白鹤染居然怀疑人家有隐疾?这话要是让十殿下知道了文国公府还活不活?

老夫人颤颤微微地上前,小声劝她:“快别说了,这些可都是要命的话啊!”

身后谈氏也惊叫了一声:“这丫头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江越看着白鹤染,越看越发现这位二小姐跟十殿下可真配,两人一个比一个虎,一个比一个不着调,虽然才见过两次,但是以他大内总管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他敢断定,这位二小姐跟十殿下走的那绝对是一个路线:作!

但该为十殿下正名的事他还是得做的,于是赶紧道:“二小姐真误会了,十殿下康健得很,没有任何隐疾。”想了想,又补一句:“而且还是当今圣上十位皇子中,最抢手的一个。”

“恩?没有?”白鹤染到是纳起闷来,“没有隐疾还很抢手?那他一天到晚总惦记我干什么?想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

正说着,就看到白惊鸿正从门外款款而来,于是伸手一指:“哎你看我那位大姐姐,貌美倾城翩若惊鸿,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那位十殿下啊!”

刚进屋的白惊鸿一听这话,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她刚一回府就听说宫里又来人传赐婚的圣旨了,于是急匆匆地赶过来,就想着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事儿给搅黄。她绝不要看到白鹤染嫁给她的心上人,绝不能让白鹤染接了一道旨。

却没想到才一进屋就听到这么一句,心里不由得感叹,看来这个二妹妹还有些可取之处。

然而她这厢还不等激动完呢,就见江越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即摇了摇头,“不行,配不上。”

白惊鸿心里咯噔一声,白鹤染紧跟着问了一句:“哪儿不行了?”

江越答:“长像不行。”

噗!

白惊鸿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喷出来,她长像不行?

白家人也是无语了,就连老夫人都懵了又懵。虽说她不待见叶氏娘仨,对这白惊鸿更是看不上,但就白惊鸿的脸蛋来说,她还是服气的。

想她活到五十多岁,白惊鸿确实是她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好的女子,就连宫里的那些娘娘们都跟白惊鸿差上一大截儿。这位江公公到底是从哪方面看出白惊鸿长像不行的?

白惊鸿委屈得直掉眼泪,叶氏赶紧走过来安慰,同时也一点都不客气地朝着白鹤染飞了个眼刀。挤兑她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如此羞辱自己的宝贝女儿,这个白鹤染她绝对不能再留!

正准备拉着白惊鸿退到后面去,谁知江越突然又尖着嗓子带着疑问“咦”了一声,然后开口问叶氏:“这位夫人,您瞪我们家尊王妃作甚?”

叶氏脚步踉跄,狠狠咬牙,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这死太监是来找茬的么?

江越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就听他继续道:“咱家不就是说了一句这位小姐长像不行配不上十殿下么?话是咱家说的,您心里要是有什么怨气大可以冲着咱家来,瞪王妃干什么?王妃多无辜啊?”

叶氏转回身去看江越,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把这死太监拖出去打上一顿,先是诋毁她的女儿,眼下又跟她杠上了,这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在心里头几番酝酿,每一番都是要将这江越千刀万剐,可惜酝酿到最后却又不得不放弃那些恶毒的念头。

江越动不得。

那是当今圣上身边最得宠的太监,就连老太后见了这江越都要给三分颜面,据说这太监曾有一次不小心打番了贵妃娘娘最喜欢的一对琉璃杯,贵妃娘娘盛怒之下打了他一巴掌,结果皇上整整一年没再进贵妃寝宫。最后还是贵妃娘娘放下身段给江越赔礼道歉,还送了无数珍宝,这事儿才算完。

眼下这江越跟自己对上了,她可不能上当,万一惹脑了这死太监,回去在皇上跟前告她一状,怕是她那位身为太后的姑母也保不住她。

“公公误会了,我哪里会瞪阿染,我是她的嫡母,疼她都来不及。”叶氏面色缓和,尽量的做出一副和颜悦色之态,“就连小女适才也是亲自出府去为阿染选衣裳,这才来得晚了些,公公实在是误会了。”

江越点点头,“是误会就好。咱家也是为了夫人好,这万一您瞪王妃的事情传到了十殿下耳朵里,那殿下的处理方式可就没有咱家这样温和了。”

叶氏一哆嗦,连声道:“是,是,多谢公公体恤,此事都是误会,万万传不得。”

江越于是不再理她,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起白鹤染。什么十殿下英明神武,什么十殿下盛世美颜,什么十殿下坐拥千军万马,什么十殿下还有九殿下那么个厉害的亲哥做帮凶,等等等等。

最后干脆整出一句:“二小姐,奴才这么和您说吧!您要是跟了十殿下,那将来以后您十有**就是咱们东秦的下一任皇后。”再想想,觉得力度不够,便又改了改:“不是十有**,是板上钉钉。”

白鹤染听得一脸懵逼。

卧槽,古代的太监不是一向谨言慎行的么?皇帝百年之后的事不应该是最忌讳出口的么?这怎么这太监为了说个媒,什么嗑都往外唠啊?

白家人也是连连抹冷汗,她们心里清楚,江越既然能说这样的话,那十有**就是皇上让说的。这皇上为了给儿子说亲,也是拼了啊!

叶氏与白惊鸿二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彼此心中的担忧。这圣旨白鹤染不接还好,一旦接了,按照皇上的心思,肯定会在二人大婚时宣布立十殿下为太子,那白鹤染可就是太子妃了。这怎么行?怎么可以让个小贱人去做太子妃?

白惊鸿心里着急,一向落落大方款款动人的大小姐,此刻也慌了神,再端庄不下去,急得就差原地转圈了。

好在白鹤染的一句话,又给了她一线希望。白鹤染说:“就算他是天上神仙,我也不嫁。”

这时,突然一声怒喝从厅外传来——“混账东西!皇上赐婚,岂容你说不嫁就不嫁?”

这一嗓子把江越给吓了一跳,屋子里的人也是打了个哆嗦。就见文国公白兴言一脸怒容地从外头走来,站到白鹤染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小畜生!我打死你!”

“大胆!”白兴言这一巴掌没落下去,被太监江越举着手里的圣旨就给挡了。

圣旨撞在白兴言的手腕上,疼得他一激灵,却不敢怒也不敢言。因为那是圣旨,被圣旨打了就相当于被皇上打了,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在圣旨面前叫板。

但他教育自己女儿,昨儿就被这江越给怒了一顿,今儿又当着一家老少的面拿圣旨给打了,这个脸面上是实在过不去的。

白兴言看着江越,很是有几分不满地道:“江公公,本国公在自己的府里教育自己的女儿,有何过错?竟能让公公以圣旨相挡!倘若她今日已是尊王妃,那本国公自然不敢动她,见了她的面还要跪地磕头。但如今圣旨未接人也未嫁,公公实在没道理掺合我文国公府的家事!”

这话说得确实不轻了。在东秦,国公是一种象征身份地位的爵位,并不是官职,因白家先祖随东秦太祖皇帝建国有功,被封为文国公,世袭一等爵。

文国公的地位是很高的,甚至要高于正一品的左右丞相,仅低于皇族,基本上有官职的人见了他都要下拜。

但国公这种爵位地位虽高,却并没有实权,早年刚开国时是有赐封地的,但到了第二代文国公时就被当时的太宗皇帝把封地给收了回去,并且下了圣旨,从今往后,任何一位东秦国君都不可再赐赏封地,包括皇子封王亦不可离京建府,不可外赐番城。

自此,文国公就只剩下一份世袭的荣耀,是一等一的贵族,却也是一等一的闲人。人们可以在上到皇宫下到清贵们的各类大小宴席上看到文国公府的身影,却再也看不到文国公出入朝堂。

不过这种情况在白兴言这一代已经有所改变。

白兴言是第六代文国公,他是个很上进的人,野心也很大。他并不满足于国公府就这样混日子,想在仕途权力上更进一步,并且为了这个目标日复一日不停地努力着。

终于在十年前,文国公进谏有功,被特准出入朝堂,参与政事。

这在东秦历史上是值得书写的一笔。

所以,以文国公的身份地位,他训斥一个太监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别说是太监,就是宫里的主子娘娘见了他,多多少少也要给上几分颜面。

然而,坏就坏在他训斥的不是一般的太监,坏就坏在他一看到白鹤染这个女儿就生气,坏就坏在,盛怒之下竟不由自主地忽略了江越这个太监在当今万岁跟前特殊的地位。

就听江越“恩?”了一声,然后看傻子一样看向白兴言,半晌问出一句:“文国公,你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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