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秦楠画画的老师，是一个已经退休的美术老师，自己的儿子也在美术学院上学，自己在家里搭建了一个十几平米凉房，收了七八个初中高中的学生，从最基础的素描到色彩都有教，高中的几个来学画的孩子是有着美术高考需求的，因此在授课上偏重于针对考试的形式来安排具体的课程，其中画色彩人物的时候老师往往让几个学生轮流做模特，米小小刚来学习的起初，是画一些素描的几何体和石膏像，随着学习了一段时间，已经是高二的米小小自然把课程的中心逐渐移到了色彩上，开始还算顺利，后来秦楠发现了一件事，老师总喜欢让米小小做模特，一次两次倒也是无妨，但是轮流起来米小小总是要比其他的学生多轮两次，更让秦楠有点心怀芥蒂的是当初他带米小小来上课的时候，老师就不停地夸米小小长得漂亮，开始秦楠以为老师是客气，毕竟他跟米小小相处这么久了，也只觉得米小小长得虽然样貌清秀但也算不上漂亮啊，但是后来秦楠突然意识到老师的夸赞并不是客套话。这种突然的醒悟来自于一件小事的提醒。

有一天在学校上数学课，米小小被老师提问，上黑板写题，米小小站在上面很长时间，为了解题绞尽脑汁，人这种动物很是奇怪，当遇到困难时说不定某一方面的感觉就会变得非常敏锐。

米小小站在讲台上，背对着同学们，听觉相当敏锐地竭力获知着下面同学的声音，希望听到指导性的答案，来判断自己的答题是否有误，结果她分明听到了班里的快嘴王洁在下面对自己的身材发表了评论：“哎呀米小小什么时候身材变得这么好了？腿细了那么多”然后是秦楠不屑的声音：“她怎么可能身材好，就是个胖妞……”秦楠话音刚落错愕地发现自己真的是错判了，什么时候米小小瘦下来了？他居然一直都没发觉，直到今天王洁说了他才发现，以前在自己印象里那个白白净净有点肉肉的米小小从什么时候今天看上去有点身材修长的感觉，那肥胖的大腿俨然已经脱胎换骨一样变得笔直圆润却没有一丝赘肉，想到这里，惊呆错愕之余，秦楠补充了一句：“裤子显瘦而已。”而这几句对话却被站在讲台上的米小小听了个正着，胡乱地写下答案后，米小小显得很若无其事内心其实是有点欣喜地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管秦楠怎么否认，她米小小的确是瘦了很多，尤其是秦楠以前总是说她胖，这下看他怎么说，即使是他把这归功于米小小今天穿的小格子微喇裤，他也还是承认了她的确是变苗条了。

自打这件事以后，秦楠再去画班上课，就不大愿意听到自己的老师夸米小小漂亮了，每次看到米小小安静地坐在那里给大家当模特，他心里也有着一万个不愿意，完全不像当初刚带米小小来画班时，跟米小小一起画画时的那种满怀期待，内心雀跃的状态，现在的秦楠看着面前的米小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是如此不安的感觉，每当轮到米小小当模特，他构图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下笔找不到切入口，越看米小小就越觉得陌生，越陌生就越模糊，模糊到他画的米小小其实根本不是照着米小小画的，完全是凭着自己多年的绘画技巧靠着感觉胡乱拼凑，但是他又怕被米小小看到自己画的东西，生怕米小小会看出什么。

第一次米小小当模特，他画完就把画揉掉了，说是构图没构好，以后每次米小小当模特他都去画静物了，秦楠本来在这里上几节课就要走的，于是就想着自己打打马虎眼，等到这边的课时结束了直接走掉就好了。而米小小看着自己每次做模特秦楠就去画静物，倒也没怎么在意，她心里还觉得如释重负，毕竟秦楠笔下的她没准会丑成什么样子呢，自己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秦楠终于等到课时结束换了一个美术班学画，他甚至有种解脱的舒畅感，但是心里又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有些怅然若失。才过了几日，秦楠有些坐不住了，他决定找个时间跟米小小聊聊。

米小小自从秦楠离开了美术班，发觉这十几平米、七八个人的美术班显得似乎空旷了起来，原本四处散着画具的小凉房是杂乱且略显拥挤的，但是自从秦楠离开之后，显得安静宽敞了，大家都在窸窸窣窣地用笔在纸上涂涂写写，就连这窸窸窣窣的声音，都仿佛被放大了，平日里怎么没觉得原来看似悄无声息的绘画，原来还有着如此复杂的清晰的声音？米小小觉得偌大的世界，仿佛一下子空荡荡。

“唉……”米小小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这天放学，秦楠叫住了米小小。

“米小小~你在那个画班画的怎么样了？感觉有没有进步？”秦楠假装无所谓地试探性问起米小小的近况。

“挺好的，我觉得学到不少东西，就是感觉老是画那些，有点乏味，审美疲劳了。”

“美术专业考试快要开始了，你不准备去试试？”

“我？我不行吧？我才学了多久。”

“去试试呗，主要是看看自己的程度，毕竟都是参加高考的，平均水平肯定比在小画班高，就算考不好至少能看看那些画得好的人画出来什么样。再说你又没有参加高考的压力，去了就是长见识，你怕什么？”秦楠一个劲的怂恿让米小小参加当年的美术高考专业课考试。

“那……也行吧。”

“你换个画班，我那个老师那里你考完试就别去了。”秦楠的表情有一点不易察觉的不自然。

“为什么？”米小小一脸狐疑，明明是秦楠推荐的，当初说他的老师有多好有多好，结果现在他又让他换班，虽然米小小觉得秦楠离开的这段时间，自己在这个班自然是有点乏味，但是也并没有打算过要换一个地方，秦楠这一番话倒是令米小小吃惊不已。

“开始你没什么基础，我觉得你在这里学着合适，但是你学了这么长时间了，也学到不少了，应该换个大一点的地方，毕竟这个画班小，人少你就很难学习到东西，周围画画好的人多，你才可以跟他们比较，知道自己的水平，也能在学习中交流一些方法，再不济，他们画，你在后面跟着画，都能学到东西，但是人少就不行了，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换别的地方学习，不过你不用去我现在的地方，那就是考外省的，你说你就想在你爸妈身边，你就找个咱们这里的大学老师开的画班，考本地大学就行了。”

“额……”米小小有点犹豫不决，毕竟刚学习一段时间，环境稍微熟悉了一点，一下子又要换地方，她有点不大乐意，但是又感觉秦楠说的有道理的样子，所以就为难了起来。

秦楠看米小小有些迟疑，赶紧说“对了，上次那个老师不是问你要了一张照片吗？你就不觉得奇怪？不觉得那个老头子色眯眯的？”说完，秦楠的脸便红了起来，怕米小小看出来，他故意低了低头。

“啊？！”这个米小小倒是没往那里想，那个老师倒是说了，米小小五官挺好看的，给他一个彩色一寸照片，他画个范画，可以让画彩色头像学生临摹，当时米小小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妥呀，一个一寸照片而已嘛！

“我在那学了那么多年了，别的学生的他就没要过，而且你看你总是比人家多做两次模特，多做两次模特就是少画两次画，你就不觉得么？再说就那么几个人，画来画去有什么意思？”秦楠一边忿忿地说着，一边时不时地看一下米小小，急切地想要从她的脸上读到自己想要获知的答案，同时又担心米小小会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些什么来。

米小小被秦楠的一席话彻底惊住，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美术补习班的老师跟她要照片还有什么动机，一时陷入沉思。

秦楠此时心里也是一阵紧过一阵，他看着米小小若有所思的样子，又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她会做什么决定，这种悬而未决的过程很是煎熬。

秦楠抬头看了看，发现已经快到家了，“米小小，你信我就听我的，等这个月课程结束了，就找别的班，别忘了去报考专业的事。我先回去了。”说完秦楠一溜烟的走了，只剩下呆若木鸡的米小小。

说到这里，米小小对着云小青苦笑了一下，“现在回忆起来，我大概明白了当时的秦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而那时候的我其实根本想都没有想到他的心思，只是到了现在，很多事情才明白了。”

“很明显是喜欢你了~都说有的男生喜欢一个女生的表现就是总是惹她生气，爱跟她开玩笑什么的，我想他怕你进跟他一个画班没办法专心画画吧？喜欢你这么明显你居然不知道？”云小青分析的头头是道，还一脸鄙夷地反问着米小小，语气分明是在嘲笑米小小迟钝的恋爱神经。

“说的是呀，我怎么那么笨，不过就是知道了又怎样？他有他的理想，就算知道了结局也是一样，只是我反应慢半拍而已。”米小小有点怅然若失地往咖啡里放了一块砂糖。

“这么说后来你发现他喜欢你了？”云小青顿时来了精神。

“但是那都已经过了很久之后了，自从他跟我说让我去专业考试，我就发现他不一样了，很少跟我说话，我能感觉到，他是越来越有意地去躲着我，不像以前总是故意找茬惹我生气，而我在班里的感觉也不一样了，可能是减肥成功，觉得自己有自信了，班里有男生开始给我写纸条什么的。”米小小望着窗外，有风吹进来，在耳边撩动了几下发丝，脑海里又回荡起当年那个声音：“我是空气清新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