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见后面围住几个女主播，苏橙凑过去想看看究竟。

过去后，她看见一个短发女生站在三楼楼顶，苏橙认识她，她就是她第一天来公司报到和自己打招呼的人事，那女的止不住抽泣着，由于是早晨，这个地方又偏僻，所以楼下没人。旁边还有几个女主播说说笑笑：

“你看她真傻，不就被男朋友打了嘛，还想着跳楼。”

另外一个女主播应和：

“你说她不会真跳吧，我估计就是吓唬吓唬他老公。”

苏橙大致明白昨晚听到的尖叫声和抠墙声应该都是这个女孩发出的，她被家暴了。

苏橙看着这群人，冷漠，自私，无情，大家同事一场，没有一个人告诉那女孩“上面危险，快下来。”

那女孩渐渐蹲下来，双手依然抱着头。上面看不清楚她的样子，苏橙怕再出事，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

二楼楼道，苏橙看见她男朋友坐在那里抽烟，她见过他，面试时他正在那里打游戏。

他也看见了苏橙，问道：

“去哪儿？”

语气谈不上友好，但也不坏。

她现在有点害怕这个男人，假装淡定，指了指外面：

“那个……你女朋友好像要跳楼。”

“知道了”男人的回答平淡无奇，仿佛就像自家的小猫小狗走丢一样。苏橙突然有点上火，没有再和他说话，直接出了门。

站在楼底，苏橙仔细看着那女孩，即使双手抱头，也能看见她被打的鼻青脸肿，眼角和嘴角带着血，太阳穴肿得有一只手掌高，女孩脸上一片湿润，还能看见清晰的掌印，她不知道那是眼泪还是鼻涕。见女孩这样，苏橙更加厌恶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女人的命如此不值钱，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即使得知自己女友要跳楼自杀的消息还能无动于衷。

苏橙试探女孩，害怕她受到刺激。

“晴晴？”她记得她叫吕晴。

女孩蹲在那里，目光怔怔地看着她，苏橙看不懂她的意思，那目光让她脊背发凉。苏橙担心出事，硬着头皮，继续到：

“我们先下来好不好，上边危险。”楼底下就苏橙一个人，此刻其他人都在楼上。

女孩站起来，没有跟苏橙说一句话，她轻轻勾下腰，然后苏橙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楼上传出女人的叫喊声，尖锐刺耳

“快叫救护车，有人跳楼了。”是老板娘的声音。

楼上的人一窝蜂挤到楼下，赶来案发现场，过路人也停下脚步，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有询问原因的，有拍视屏照片的。

苏橙整个人是懵了，这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她竟然就这样，一句话没留，毫无声息的，跳了下来。

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弯下腰了，三楼不高，但头先着地的话，活得机率也不大，她昨晚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有求死的念头。

女孩扭曲地躺在地上的血泊中，呼吸一下，一下，又一下，沉重，缓慢，好像离开水里的鱼，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眨也不眨，眼角渐渐流出血。她的男朋友疯了一样从楼道冲出来，眼里带着恐慌，手忙脚乱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女孩身上。

苏橙两腿发软，双脚更是像灌满铅一样，想动不能动。直到救护车过来，有人把她从路中间拉开，才仿佛被解了咒，她眼看着女孩被抬上车，公司里管事的都跟了上去，又看一眼地上的血迹，此时已经变得粘稠，胃里一阵翻滚，冲到墙角，拼命想把自己刚才看到那样一幕使她恶心的东西吐出来，但因为从昨晚到现在没吃东西，只能吐出一些酸水，因为用力过猛，苏橙眼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润一片。

双腿还是止不住颤抖，她用力扶着墙站起身，沿着墙，一步一步走到楼梯口，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到三楼，三楼，她看见隔壁房门大开着，她知道这是那自杀女孩和他男友的住处，房间里面凌乱不堪，家具被砸的七七八八。

无意识苏橙已经站在他们房门口，突然反应过来：

“是非之地，这里就是个是非之地，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得远远的。”

这是苏橙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人自杀，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转身冲进自己的住处，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换上鞋，背着包一口气跑到楼下。

楼底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路上遇到几回寝的女主播还在讨论刚才的事情，看见苏橙，问她“去哪儿？”

“今天我休息，”苏橙头也没回，背影狼狈。

地铁上，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坐在过道，吵吵闹闹，声音很大。苏橙今天情绪不对，听见他们的声音让她变得更加烦躁，公共场合大声喧哗本身就是不礼貌的行为，哪怕是小孩子，家长也应该出面制止。

正欲发作，有人出面制止：

“谁家的小孩，能不能管管好？”

“受不了你下去呀，谁逼着你坐。”说话的是我对面坐着的中年女人，女人皮肤黝黑，上身穿一件玫粉色毛衣，厚重臃肿，下身穿一条黑色料子裤，裤子上有几处沾着泥土，一条腿踩在座椅上，手里捏着一把瓜子。

这样的举动让苏橙从心里厌烦她，她瞪了那女人一眼，“这样的母亲，又怎么能教出识大体的孩子呢？”瞬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过于断章取义了。

以前她还是蛮喜欢坐地铁，耳里插着耳机听听音乐，然后看着指示灯一颗一颗变红，等待终点站到来，今天苏橙没有心情听音乐，一直看着那几个玩闹的孩子，和那自以为“优雅”的女士。早晨走的匆忙，没有化妆，头也没来得及收拾，整个人无精打采。老祝毕业了，他要离开这里了，以后自己难过没人安慰了，矫情也不知道找谁了，遇到危险也没人保护她了，N市这个地方，又剩下苏橙一个人了。

骨头再硬，眼泪也不争气。这里是公众场所，苏橙不敢哭太大声，只能悄悄抽泣。她坐在那里，头靠在扶手上，用手背擦掉眼泪。

苏橙让自己先忘掉早上那一幕，她不知道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活着还是死亡，或者是半死不活成植物人，这些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只是事出突然，自己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

苏橙突然想到和老祝第一次见面是在国庆节前一天，那时她刚步入大学，很多事都不懂。军训结束没多久，班干部竞选的激烈，当时班上有个女孩在网上被骗3000元，追寻无果后报了警。后来这件事被辅导员知道，指责那女孩不应该报警，应该先告诉她，让她立刻和警察说清楚这是误报，警车停在教学楼门口，警察让女孩去留信息做笔录，辅导员让苏橙跟过去，旁敲侧击告诉她应该怎样做，会给她什么样的好处，当时苏橙要竞选班委，便做了一件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记得那女孩哭着望着自己“真的不能报警吗？”

“真的要说是误报吗？”

苏橙看着她，只能沉默。虽然报警未必能追回她的钱，可辅导员这样做，连她的念想都断的干干净净，而苏橙，自认为是帮凶。

以为辅导员真的会帮她找回钱，苏橙还是太单纯，她并没那样做，不但没有，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责那个女孩，她看见那女孩在哭，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辅导员答应自己的也没有做到，转身选了别人担任班里的重要职务，还刻意避开自己请她们一起吃了顿饭。那时苏橙多委屈啊，又不能向谁诉苦，只能自己跑出去偷偷哭。

晚上九点多，她穿着睡裙，随便披了件外套，不想让舍友看见自己哭的样子有多狼狈，便一个人跑出去，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就是在现在的尉氏干锅店，大一这里还是一家奶茶店，附带几样甜品，因为环境好，也会有一些人来这里喝酒聚会。店外摆放几张咖啡桌，一个人也没有。

她坐在那里，哭的鼻涕眼泪分不清，最后实在忍不住自己这副邋遢的样子，硬着头皮进去问人家要纸巾。

老祝刚好下楼，她还在抽泣，老祝吓坏了。

“纸，我想要纸。”

老祝没听清“什么？”

苏橙干脆放开哭“我要纸。”

听见她的话，老祝连忙从桌子上拿来一包纸塞给她“好好好，给你纸，给你纸。”

苏橙抱着纸巾哽咽道：“我明天会还你的。”

老祝赶紧摇头“不用你还，不用你还。”

她哭的更大声“连陌生人都看不起我，觉得我还不起一包纸巾。”

看见苏橙哭的这么凶，老祝妥协“好好好，还，还。”

两人就是这样加的微信。

苏橙是个麻烦精，老祝脾气极好，对她从来没有不耐烦。得知他是创就社会长时，想也没想就加了这个社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