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暗殿，依旧是熟悉的摆设，往日时光流逝，一幕幕场景重现过魑魅的脑海。

平日里这个时候，她应该穿梭在暗殿的回廊里，从东头的水榭赤足踩过光洁发亮的墨石地板再走到尽头的尉池，数着一个个轻微凹凸起的石头，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一年复一年的往来重复。

纵使时间如何流淌而过，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这里的容貌。时间似乎遗忘了这里，也忘记了把她一起带走。

行到血池，推开暗殿的核心所在的大门。魑魅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空气里还有阵阵黑烟飘了出来。她不禁捂住口鼻，眼前的东泽罂微微皱眉，不过随即便忽视走了进去。

血池内俨然不是往常景象，一片萧索。几个傀儡奴在水池里打捞着，不过他们还未来得及把刚刚露出头的灵芝捞出来，小小的灵芝就像长了腿一样匿了回去。

牧云曦也在这几人当中，她用平日里研磨药的铜杵随手拨弄装在竹篮里黑漆漆的东西，嘴中念念有词。黑漆漆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正是进门时魑魅闻到的那股烧焦味。

“明明之前吃的就是这蘑菇，现在这蘑菇是怎么了，还能成精长腿跑了。真是活见鬼。”说着她气恼的把铜杵丢在一边，只见那铜杵滚了几个圈，差点掉进血池，不过立刻被一旁的魑魅注意到，她手疾眼快的止住铜杵，不让它继续向血池内滑动。

牧云曦听见声响，转头回望过去，脸上的表情被魑魅一览无余，牧云曦先是一脸不耐烦，但看清来的人是魑魅后不觉变了脸色，环抱着双臂的手也不自然的放到身侧，还能瞧见她慌张的捏紧一边的衣角。显得既吃惊又害怕。

“好久不见。铜杵可不能这样用，但凡碰了污秽物，哪怕此后洗的再干净也不能用了。”魑魅携着铜杵，并把它小心的带回药炉室，并没注意牧云曦眼里的其他情绪。

不等魑魅走远，牧云曦向东泽罂的方向快步迎了过去，亲昵的抓住了他的衣袖，脸上的惊讶之色混杂着些许不自在，但马上都一闪而过，调整成了一脸娇笑。

“主上，魑魅怎么回来了。她不是…”牧云曦犹犹豫豫，还是没好直接问出，魑魅不是已经被主神大人流放到忘忧阁当杂役，怎么突然又回来，现在看魑魅自然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魑魅突然归来，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牧云曦莫名觉得心里慌张。

东泽罂仅仅低头瞥了眼被牧云曦紧紧抱住的手，并没有挣脱开，任由她抱着。又淡淡道，“我让她来摘灵芝，今日椒嗣上仙就要来取。”

牧云曦看着东泽罂俊美的侧脸，贝齿不由轻咬下唇，刻意平复了内心因为慌张而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舒缓出一口气。

还好，魑魅应该是奉东泽罂命令来给她帮忙的，这些日子牧云曦受命替主神大人取灵芝。

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事，这灵芝不是挖出来变成了黑泥，就是像刚才那样刚一捞出见着个头，就躲回了水底，任凭她如何引诱都不出来。

百般无奈之下牧云曦只得向主神东泽罂说明实情，东泽罂也陈诺要找人帮助她。

此后就来了这几个傀儡奴，不过几日下来依旧徒劳无功。还有傀儡奴不小心失足掉了进去，转瞬化作烟雾，着实吓了她一大跳。由此她更不敢轻易动手了。

想来主神让魑魅来，魑魅也未必就一定能捞上。听主神的亲信说，如今的魑魅已经没了大半法力，比一个凡人强不了多少。

想到这儿，牧云曦恢复了心情。

顺着主神的话随口疑问道，“主神，听闻椒嗣大仙不是过几日才来吗？怎么今天就要来拿药。”

东泽罂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他望着楼上的收拾药炉的消瘦背影，片刻才回牧云曦。

“恩，他今日就要来。你去准备一下酒菜，把桂花酿拿出来。”这与抓灵芝可轻松许多，牧云曦觉得容易多了。

牧云曦跟随主神多日，已经了解了不少关于天上人间的事，椒嗣上仙的事她也有所耳闻。

原本神仙是不用吃喝的，但那是以前。自从玄德道人成为九重天的上神后，天界又恢复了很多人间的习惯，比如允许饮酒品鉴佳肴，以前也只让喝些琼芝玉露做的酒水，上神觉得远不比在他还是在人间饮的杜康来的浓郁令人回味。

椒嗣是上神的门徒，素来听闻他爱好游历人间，对这等杯中物亦贪恋不已。

这也是随了他师父玄德道人爱好，椒嗣经常宴请四方仙友，酒分多种，椒嗣独偏爱饮的就是桂花酿。

东泽罂此举不出意外正中了椒嗣下怀，因为他知道椒嗣并不是单纯下凡只是为了来这里取灵芝回去，椒嗣应是受他人所托另有目的。

这些是牧云曦不知道的。

牧云曦此前就知道有仙人要来，她从未见过九重天上的神仙，如若不是进了阴诡地狱，她从未相信过自己有朝一日真能见上神明，她一脸憧憬，想象对方会是如何清风道骨。

“去准备吧，上仙快来了。”东泽罂嘱咐她，闻言牧云曦不情愿的放下抱着东泽罂衣袖的手。

东泽罂看如此她不愿离开，便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待上仙满意归去，我自会带你一同出去看看。”

“好，主神答应我可不许反悔。”牧云曦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出去，她希望的是能和东泽罂在一起的时间。

魑魅上了三楼，她实则借着放东西的由头上去的，为的是取回她的某样东西，此前被流放到忘忧阁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带上。预料到有牧云曦在，东泽罂不会跟着她去药炉，她才顺利达到目的。

回到楼下，牧云曦和东泽罂已经离开。魑魅按照东泽罂此前的要求进血池取灵芝。

不大的血池里在魑魅进入后翻起轻微的水花，尽管是单衣上阵，魑魅没有落在水里，她的衣角都是干净的。

一个娇小可爱的蜻蜓撞到了魑魅的肩头，蜻蜓精白灵气鼓鼓的，插着腰，冲魑魅大声道，“你还知道回来呀！”

在魑魅被流放到忘忧阁时，白灵并不知晓。

白灵只知道魑魅不在的日子，那个人类女人整日都无端的打扰她休息，不是天天搅浑池水，就是带着几个傀儡奴到处用网捞灵芝，让她不胜其烦，但因为只有魑魅能看见她知道她的存在，所以把一肚子恼火冲魑魅一口气诉说完。

光说还不行，她还一边学着牧云曦，对几个来帮忙的傀儡奴发号施令的模样。魑魅也不觉笑出了声。

“我不在的日子真是辛苦你了，现在我不是回来了吗，不会让你再被气着了。”魑魅一边在池水里摸索，一遍把白灵放在衣兜里。

小蜻蜓精从衣兜里探出个脑袋，双手抓着衣兜口。她环顾四周，发现都是被魑魅摘出来的灵芝。

“你这是要把水里的灵芝都要拔光呀。”

魑魅点了点头，告诉白灵她说对了。

白灵是血池里孕育出来的精怪，和灵芝都一样，原本都只是和平凡的蜻蜓，是沾染了池水的精气，才点化成人形，不过也只能维持个小小的形态，一般人是看不到她的。魑魅是个例外。

就在魑魅把灵芝全部堆放好后，暗殿核心外的大门发出阵阵爽朗笑声，是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