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爆炸到此时还不到五分钟,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牧博明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新建的火力发电厂,附近还有许多工人和一些管理人员,此时已经赶到了很多人,都在厂长的指挥下搬开瓦砾,拼命救人。
卢兆麟的外貌已经变成一个年轻憨厚毫无特点的底层粗人。他穿着蓝布工装,站在飞扬的硝烟与粉尘中,一边咳着一边翻开地上的砖瓦,与其他救援人员的动作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是,他实际上就站在牧博明身边。
燕晓已经能够准确感知到牧博明的所在。重伤昏迷的他被掩埋在成堆的碎砖下,骨断筋折,内腑受创,呼吸微弱,鲜血直流,十分危险。
卢兆麟心急如焚地从砖石间的缝隙里放下十几个智能微型机器人,让它们去撑住那边不断松动垮塌的残石断砖。他一只手快速地掀开那些堆叠在一起的砖土,一只手按住闷痛不已的胸口,不时地轻轻咳嗽,唇角缓缓沁出了一丝丝来不及咽下的血沫。
他困难地呼吸着,每个动作都会给他带来凌迟般的痛苦,可他却没有停顿一下,一直在飞快地搬开堆叠在一起的残碎砖石。
终于,在砖石缝间可以看到牧博明侧躺在地的身影,他立刻探手下去,抓住牧博明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忍着头疼,精神力一探即收,将他无声无息地收进了空间里。
燕晓欣喜若狂,立刻动用空间里储存的创伤急救机器人,全力抢救牧博明。经过高的机器管家的检查和计算,他们还动用了许多先进的药品和灵泉、灵药。
卢兆麟确认牧博明只是身受重伤,并未当场死亡,这才松了一口气。以万年后的医学水平来救治,牧博明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要巧妙地掩人耳目,不让这个世界的人起疑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方面,有着繁琐复杂的一连串操作规程,每个特警和他们的空间之灵、智能管家都很清楚并且会严格执行,因此卢兆麟并不担心。
救回了身体遭受重创而灵魂却毫发未损的牧博明,他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但其他被掩埋的工匠和工人仍然有不少,需要他继续救援。他没有退回空间,而是依然伪装成参与救人的普通一员,却不动声色地忍痛放出精神力,覆盖式地渗入废墟下面,及时封住那些伤者的内外伤处,让他们停止流血,多增加几分生还的机会。
这时,厂长才想起来应该向上报告,于是派人赶往他的办公室,用新安装的有线电话向总督府报告这起爆炸事件。
卢兆麟趁机指挥燕晓放出一个智能机器人。他身形瘦小,外表是典型的蓉城男子,穿着蓝布工装,满脸都是泥灰,看上去非常普通,一点也不起眼。他急匆匆地赶到厂长办公室,拿起电话,拨打了一家西医诊所的电话号码,要求他们紧急出诊,过来救人。
那家诊所是刚开的,负责人是一位从英国留学回来的香港医生。他显然出身豪富,不但诊所内设备齐全,还拥有新款的私人轿车,从诊所赶过来只需要十几分钟。
实际上,那个医生也是智能机器人。卢兆麟出发前,和牧博明商量过,让他隐在幕后开这么一家诊所,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此刻,这家西洋诊所就派上了用场。
医生和护士赶过来,在现场就为所有重伤员采取了急救措施,也检查了那些轻伤员,指导从附近医药堂赶来的郎中对他们进行治疗,然后就带着惟妙惟肖的傀儡替身机器人牧博明和其他重伤员回到诊所,全力抢救。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衔接得可谓天衣无缝。
卢兆麟不能再耽搁,只能强行按捺住焦虑的心情,忍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回到燕漓的空间,然后通过两个空间之灵联手开辟虚空通道急匆匆地回到春城的卢园。
他的房间依然门窗紧闭,一室寂然,显然并没有人进来过。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浑身颤抖着躺到床上,疼得脸色灰白,眉头紧皱,却没有哼过一声。
他喝了几口灵泉,将身体中的元气托着,然后勉力坐起来,摆好姿势,五心向天,随即全力运转混元一气造化法和凌氏九转炼神诀,努力炼化身体里的混乱能量,淬炼身体,梳理精神。
直到第二天早晨,他才从入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脸色虽然依旧很难看,但体内破损的筋脉和血管都已经恢复良好状态,气机梳理完善,疼痛感减轻不少,比昨日要舒坦多了。
向燕晓询问了燕漓的情况,又看了医疗检查结果,知道他已经脱离危险,现在仍然处于保护性昏迷中,卢兆麟便放了心。
他换过衣服,开门走出去,在院子里缓缓地转了几圈。
庭院中的花树上露水晶莹,空气清凉而洁净,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空,投映在清澈的滇池中。他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深深地呼吸着,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吃过营养丰富、补血养气的早餐,他便定下心来,继续询问被暂扣在园子里的柳慰高。
这位在本源世界的历史中曾经与太祖诗词唱和的名人此时还很年轻,并且刚刚与妻子举行了新式婚礼,在家乡引起轰动。他携妻来到春城,创办复报,一腔热血,为国为民,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同时也满怀着为美好前景随时准备献出生命的悲壮。
卢兆麟没有耐心与他周旋,晓以大义,坐下来便单刀直入,“你们在蓉城指挥刺杀行动的人是谁?”
柳慰高怔了一下,一脸茫然,“少帅此言何意?我不明白。”
卢兆麟猛地一拍桌子,“牧博明留学德国,师从物理学大师爱因斯坦先生,拿到博士学位后拒绝了各方挽留,毅然归来,一心想要科学救国,工业救国。他建造工厂,指导工匠生产各种先进机械,就是想要让国家强大,不受列强欺辱,更想让百姓的生活过得更好。这样的人,你们也要杀,简直没有理智!没有良心!没有人性!”
柳慰高显然对此懵懂无知,“你说我们要杀小牧先生?怎么可能?”
看他确实不知内情,卢兆麟于是改变了问题,“你和徐伯荪来了春城,那是谁去了蓉城?”
柳慰高犹豫了一下,想到牧博明的科学家身份以及他在西南做的那些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都是中国目前最需要的。在他们归国学人的圈子里,牧博明的名声丝毫不比之前的留美学童小。这样的人才实在不能有什么闪失,否则便是国家的巨大损失,他自己也会成为民族罪人。考虑到这些因素,他便不再迟疑,说了实话,“秋竞雄先生与我们一起乘客船沿长江而上……途中我听到她和伯荪兄谈及,要在西南发动边疆起义……后来,我们在山城分手。秋先生去了蓉城,我和伯荪兄结伴齐赴春城。”
“秋竞雄?”卢兆麟的脸色微变,“鉴湖女侠?”
“对,就是鉴湖女侠。”柳慰高的脸色也不好看。
秋竞雄是秋瑾东渡日本留学后给自己取的别名,并自号鉴湖女侠。她是一位强悍的女性,暗杀清政府的高官一向不会手软。但牧博明并不在官府做事,归国以后明面上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一个杰出工程师范围内的工作。她到蓉城弄出这么大动静,只为了杀一个专注于创办民用工业的科技工作者,这完全不合逻辑。
知道了在蓉城搞暗杀的是秋竞雄,卢兆麟便放柳慰高回家了。
现在通信不便,柳慰高不可能及时将消息传递到蓉城。他不过是来办报,用舆论来呼吁反满拒洋,实现民主,拯救国家。卢兆麟不会给他办的报纸定下基调,或者划下底线。
只要不搞恐怖袭击,扰乱社会治安,谁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见解,说出自己想要说的话。即使是反对与抨击官府的现行政策,他仍然会容忍不同的声音。
这才是民主的精髓所在。
至于徐伯荪,他的行为触犯了刑律,当然不能轻易释放,不过卢兆麟也没有把他放到春城府衙的大牢里,而是关在自己的园子中,让他好好反省自己的行为,然后交代出更多的事情,尤其是三合会、光复会、同盟会等组织即将进行的一系列行动计划,以争取宽大处理。
安排好这一切,卢兆麟立刻抽出时间来关注龙陵的地震。
这同样是不太寻常的一件事。
虽然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都很忙,但不间断的余震不时提醒他,龙陵的浅表地区一直在震动。
对于贫穷落后的当地人来说,这是天大的灾难。而卢兆麟却很担心,或许这只是一个序幕,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
虽然本源宇宙的历史中只约略地记载了一场持续五天的中级地震,除此之外再没别的,但这个世界的轨迹却改变得很厉害,谁知道会不会接着来一场震级高达8级的大地震呢?而灾难之后会不会出现大疫?会不会有人趁机煽风点火,鼓动当地的少数民族仇恨官府,从而来个“边疆大起义”?
如此种种,都不是小事,不可轻忽。
所以,他必须亲自赶往龙陵。